他沒有理會眾人,率先安撫起般弱,拉著她進了房間。
饒是他考慮得再周全,也架不住譚小芸這個“叛徒”,問都沒問他一聲,直接搬人過來了。
她肯定嚇壞了。
“要不你去外麵住……不行,現在來的人多,太亂了,我不放心。”倪佳明抱著她,他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接受老師給的燙手山芋了,“等比賽結束,我就趕他們出去。”他摸著她的臉,“這幾天睡覺委屈你了,給哥哥乖乖穿好內衣,不許浪,知道沒?”
般弱鬱悶點頭。
“沒事,有我在,他們欺負不了你。”倪佳明逗她笑,“還有,這幾天哥哥打算把你這個小孩拴在我腰帶上,你要跟我形影不離了。”
倪佳明都打算好了,除了睡覺這段時間,他要把般弱帶到外麵。
房子和家具倒沒什麼值錢的,任他們糟蹋也沒事,他擔心的是林星野,本來名單上沒這個人的,突然臨時就多了出來,容不得他多想。
“看在男朋友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消氣啦。”
般弱說,“我都減了20斤了,你一定拴得動的!”
人情往來是大學生踏入社會最重要的一關,縱然是倪佳明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也會有顧不過來的時候,般弱倒是很能理解,反過來安慰他。倪佳明笑了笑,跟她額頭貼著額頭,溫柔地呼吸,“不得了,我家小孩長大了,都會體貼哥哥了。”
他在外麵是正兒八經的,私底下對她的確是很放肆,經常用哥哥的稱呼來招惹她。
般弱唔了一聲,“你怎麼這麼燙呀?是不是發燒了?”
這人大概是玉石體質,溫涼溫涼的,挨著很舒服,所以般弱能敏感察覺到他體溫變化。
“大概是剛才跑得太快了,喘不過氣。沒事,等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佳明把般弱留在房間,出去應酬了。
男生們的說話聲小了很多。
晚上的時候,般弱收拾好心情,跟這群兄弟學校的學霸們去吃飯。
譚小芸本想坐她身邊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肢體僵硬,笑容勉強,擠進了另一個女生的身邊,眼圈還微微泛紅,似乎是小明跟她說了什麼——像這種事,倪佳明從不告訴她過程,隻讓她享受處理的結果。
所以般弱的世界被他管理得乾淨簡單,偶爾滑進來一條鯊魚,也被他不動聲色地斬殺了。
般弱裝看不見,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完全沒有時間跟她唱什麼大戲。
但是譚小芸這樣子的確有點影響她食欲,般弱忍耐了五分鐘,借口去上廁所了,看她多貼心,還給人整理心情的時間。
“啪——”
響亮的巴掌聲引起了般弱的注意。
她連手都沒洗,狂奔出了女廁所。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她吃瓜者的存在!
般弱探頭一看。
背對她的是一個年輕挺拔的身影,黑色衛衣,工裝褲,棒球帽也壓不住那招搖的燦白發色。般弱心想,難怪剛才這家夥不見蹤影,原來是在處理“感情糾紛”啊!
關於光大校草的桃色緋聞,被他們雙航某位狗仔學霸不辭辛苦地、早早搬運到了校園論壇,般弱非常真誠地瀏覽了整整三十二頁。
連他前女友姓什麼都知道——百家姓了解一下?
但眼前這位超出了般弱的想象——沒想到男主也趕了一把年下狼狗戀上年上阿姨的潮流!
“林星野,你騙了我,你遲早會下地獄的!”
中年女子神情猙獰地詛咒他,似乎是越想越怒,又掄起了手裡的包包。
太慘了太慘了。
般弱都不敢看。
而這一次沒有落到實處,男生緊捏著中年女子的手腕,吐字冷血至極,“自己蠢怪得了誰?還拿死來威脅我?你真當你的賤命多值錢呢?”
中年女子被他氣得麵色青白。
般弱躲在女廁所的夾角,聽見人又哭又罵,最後踩著高跟鞋,踉踉蹌蹌走了。
“出來。”
冷颼颼的話仿佛是擦著她的耳朵過去。
般弱下意識就想往裡頭躲,後來一想,又不是她乾的虧心事,憑啥她見不得人啊,於是坦坦蕩蕩地出去了。對方拿了一張紙巾,正拭擦著嘴角的血跡,他的眼珠子漆黑如夜,動也不動釘住她,“這麼喜歡偷聽?改天我去聽你和倪佳明的床頭,你想必也很樂意了?”
般弱呸了他一身,“滾蛋!”
她轉身就走,被對方一把勾住了身上的化妝小包。
“放手!”她表現得很抗拒。
“你會化妝吧?”林星野突然問,“過來,化我。”
般弱拒不配合。
在她看不見的時間裡,男主長成了一個滿身獠牙的怪物,他的智商也由此飛速上漲,捏住她的軟肋,“不化也行,等下我出去,彆人問我為什麼嘴角紅腫,我就說你想要強上我,還把我拖進了衛生間實施你的暴行。”
般弱震驚,“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林星野完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那你化不化?”
般弱隻想給他的右臉來一巴掌,形成對稱美。
她忍氣吞聲走到他麵前,惡狠狠踩了他一腳。
“蹲下,你這麼高,我化個屁!”
這回他倒是聽話了,像一頭黑背,後腿乖乖地曲下,雙手則是垂在半空中,小孩般晃蕩著。
他仰著頭,調整到般弱適合的角度。
般弱從化妝小包裡拿出各種工具,給他上遮瑕和粉底。
男生的下巴泛著一圈淡青色,略微紮手。
般弱也替倪佳明剃過短短的茬,男孩子成長速度驚人,從一個無害靦腆的狀態到充滿侵略性和攻擊性,也許隻需要短短幾天。就像林星野這樣的,他變化得過於驚人,眼鋒冷硬,言辭刻薄,以至於她從他身上找不出高中時期的熟悉輪廓。
估計男生交了女朋友都會變得熟練吧。
般弱想道,以前他可是純情少年,連洗一下她貼身小件都會紅了耳朵。
“好了!”
她收起工具,囑咐他,“不許跟小明說這是我化的——”
林星野徑直從她旁邊擦過,丟下一句,“看心情。”
般弱氣得牙癢癢的。
雙校聯合的模擬法庭競賽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開始,當天是星期一,共有24支隊伍參賽。般弱心裡苦啊,她學的是多麼溫柔似水的心理學專業,但團隊卻認為她非常具有黑心律師的氣質,公投她出去,般弱連個證人的邊都摸不著。
行吧,律師也就律師吧,關鍵是對家的“光華顏值天團”,林星野拿到的是被告證人的角色——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囂張一批的證人!
般弱是趕鴨子上架,對方卻是有備而來,所以觀眾們就看到如此一幕——
原告律師被被告證人調戲得狂翻白眼。
他們懷疑倆人有一腿兒。
可是原告律師的男朋友還在法官席上坐著的呢!
搞不懂啊搞不懂。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熱情高漲組CP。
星期四,最終決賽,拿到入場券的果然是雙航和光華,大家更加興奮了,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們的相愛相殺。
林星野這個囂張的證人也換上了一套規矩的、嚴謹的襯衣黑褲,燦亮的白發剪得短了,露出額頭,看著是乾淨陽光,儀表堂堂,讓眾多女粉搖旗呐喊。然而輪到般弱一出場,他單手撐在木質紅桌上,指尖散漫揚起,衝她做了一個割喉的姿勢。
般弱:hetui!不要臉!
倪佳明神色微淡。
場上卻是尖叫不已。
開庭之前,光華大學法律係的大佬拍了下林星野的肩膀,語重心長,“哥,隻是一場模擬法庭而已,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都是兄弟學校,彆傷和氣。你也消停點吧,人家男朋友還在上邊看著呢,欺負一個小姑娘算怎麼回事呢,她又沒有挖過你家祖墳。”
誰知道他哥完全不做人了,“祖墳是沒挖過,心墳她給我挖了一座座的,可勁兒作踐我呢。”
法律係大佬:“???”
還能這樣遷怒人家的?
他服氣了!
這場決賽呈現了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雙方舌槍唇劍,明槍暗箭,般弱說得嗓子都冒煙了。眼看著勝利天平傾向雙航,被告席悠悠拋出了一個新證據,足以致命的新證據,原告席鴉雀無聲。
光華大學成為這一期模擬法庭的勝者,將十萬獎金收於囊中。
般弱也不是不能接受輸的結果,就是對方笑容過於礙眼,讓她一口惡氣發不出來。
散場之後,這人還撩撥她。
“看來你的法官男朋友的確是大公無私,竟然沒有給你開小後門。”
般弱這個小仙女被氣狠了,很不文雅衝他比了個中指。
林星野懶懶地說,“你的確該減減肥了,那麼胖的手,還敢戴大腸發圈。”
般弱:“關你屁事!”
大概是人倒黴的時候,連發圈也跟著倒黴,也就是吃一頓飯的功夫,般弱發圈就不翼而飛了。她感到可惜,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大腸發圈,從兩元店裡淘來的,上邊還係著兩顆小桃子呢。
就當是消災驅邪了。
結果這天晚上,般弱去附近便利店買東西的時候,在仇人的瘦硬的手腕上見著了這玩意兒。
“……小偷!無恥!”
林星野:“?”
周圍的男生紛紛聚集過來,七嘴八舌跟她聊天。
“是雙航的小姐姐!嗷嗷,雙馬尾,我死了!”
“……全哥你注意點影響!彆砸咱們光大的招牌!”
“房東小姐姐,買了水果你要吃嗎?”
“你怎麼這麼晚出來買東西呀?你男朋友不怕你被偷走嗎?”
“今天不好意思了哈,野哥他脾氣有點暴,平常他性熱情,不這樣的。”
林星野給他們回複了一個字,滾。
眾人頗有眼色,鳥獸狀散開。
林星野也轉頭離開,被般弱拽著不能走。
“乾什麼?”
便利店的玻璃窗透出暖色調,而他整個人卻是冷色係的,又冷又硬,不近人情。
“鬆手!”
“發圈還我,你個變態。”
般弱很確定那是她的東西,她用了三年,顏色舊了,連上邊沾的一點油彩都吻合,“你家破產了嗎,連兩塊錢的發圈也要撿?!”
現在的男主顯然不是之前的模板,被她一激就跳起來,他反而很冷靜地說,“你說這是你的,監控呢,證人呢,凡事要講究證據,你不能因為你今天輸了,你就遷怒我。我就不能興趣獨特,去兩元店買一個女孩子用的發圈?”
般弱指著他,“你頭發根本紮不起來,你要發圈乾什麼。”
“裝飾啊。”他理所當然,“潮流不行嗎。”
對待牲口就不能講道理了,般弱直接明搶。
他將手舉得高高的,臉上帶著男孩獨有的可惡的得意的神情。
般弱拽著人到了旁邊的馬路墩子,她踩了上去,堪堪與他身高平齊。
他卻說,“這麼緊靠著我,裡麵穿整齊了嗎?就不怕我占便宜?”
般弱頓時腳一扭。
沒有臉摔成大餅的事故出現,男生先一步做了她的肉墊,隻是腿的姿勢不太對,般弱被他卡在了腰上。
淡淡的血味飄了過來。
他手腕被馬路墩子蹭到了,擦出一道血痕,般弱的發圈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
她立刻就不想要這個發圈了。
她從男生身上爬起來,有人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識甩開。
林星野愣了愣,隨後又慢慢縮回手。
“給你。”
他主動脫下發圈,原本隻是想逗逗她,卻不料她反應那麼大——大概是不想她的私人之物與他有任何牽扯吧。
她就這麼避他如洪水猛獸?
“我不要了,太臟了,你扔了吧。”般弱回答。
這一句又是刺了林星野一下,潰爛的心理傷口還未完全痊愈,再度被人不加留情血淋淋地撕開。
她嫌他的血臟嗎?
還是……嫌他這個人臟?
林星野垂下眼皮,隨後單手撐地,一躍而起,他陰影高大,如同龐然怪物遮擋她。
“還是不了吧,我個人不喜歡欠人東西的。”
他將她逼到角落。
“……你要乾嘛?”般弱滿含警惕。
“我想了想。”男生雙手插兜,“你之前支付我一百萬,要我扮演倪佳明,可是我一次義務也沒有儘到,不如我現在給你補上?你說說,倪佳明是怎麼對你的,他喜歡怎麼親你,怎麼讓你更加快樂……”
“林星野!”
後頭是一道驚怒的聲音。
倪佳明拽著般弱出了包圍圈。
林星野眼尾透著薄涼,“喲,兄弟,你來了。”
“你找她有什麼事?”
年輕男友擋在她前麵。
“沒什麼,還她個東西而已。”
般弱隻想脫離是非,就伸出手主動了結案件,“那你還給我!”
林星野將手從褲兜裡伸出來,他亞麻白金的發色在路燈下分外刺眼,平伸著手,一個黑影滾到般弱手心。
“我喜歡你的口紅。”他戴上兜帽,喉嚨微動,“下次也塗這個焦糖奶茶色的吧。”
般弱:“???”
男主這是蝦仁豬心啊!好端端說她口紅乾什麼,擺明讓小明誤會!
他扔完炸彈就跑了,般弱還得跟人解釋,“他是故意的!”
而男友的視線落在她的掌心。
般弱一看,天靈蓋都要炸了。
男!主!是!個!賤!人!
般弱趕緊把是非之物給扔了,欲哭無淚,“這真的不是我的,我丟的是發圈,他故意栽贓陷害——”
他圈住了她。
暴烈地,莽撞地,不顧一切地吻她。
般弱所有的聲音被他碾碎在唇齒裡,劇烈地索求無度。
“好燙……”般弱扶著他的臉,“小明,你發燒了。”
在模擬法庭辯論賽之前,般弱就覺得他的體溫高得不正常,他為了不讓她擔心,故意避開了她,一聲不吭的,連續四天進行高強度的工作。般弱不由得咒罵學生會主席,自己想要名聲,又乾不好事,非得把她家哥哥拉下水!
可誰讓倪佳明的人設過於完美無缺,學生會一有事情就找他。
“我沒有。”
他搖擺著身軀,固執地親她,“沒有發燒,我很好。”
這都說胡話了吧。
“好好好,你沒有發燒,我們先回去,行不行。”
“不回去。”他說。
大約是生病的人過於敏感脆弱,一向強悍從容的男生在她麵前露了怯,孩子氣得很,嗓音竟帶了點哭腔,“我不回去,你也不許回去,不能和他有任何關聯。你說我是你的,你的,你不可以跟他說話。”
他都看到了。
看到餐廳裡的一角,她輕柔摸著他的臉。
看到模擬法庭上,他們默契地交鋒,台下是一片狂熱簇擁。
他像個旁觀者。
每次。
每次都這樣。
每次他都逃不過將一切拱手讓人的命運。
他已經循環了無數遍劇情,死於霸淩,死於撕票,死於每一個猝不及防的血盆大口,明明已經被磨練得強大,不管再怎樣地失去,都可以從容應付,唯獨,這個他花儘心思,從男主手上搶走的女主,這個證明他確實被愛過的存在,他不想被人再次奪走。
哪怕她的喜歡隻有他的十分之一。
他也像大人一樣,成熟理智地處理這段感情,但他不行,距離上一次為止,他最長存活的時間也隻是高考的那個暑假。
然後,他死於一場不明不白的車禍——因為他不小心脫離了劇情,沒有去雙航大學報道,而是選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大學。
世界意誌判定他的死亡。
噩夢又一次重新開局。
他越想逃離,就死得越快。
倪佳明有時也怨恨自己,為什麼自己五歲那年,要聽見鮑貝貝的夢話。
起先,他隻是覺得有趣,後來聽著就越來越不對勁了——他在長大的時間裡一步步印證鮑貝貝嘴裡說的事件。他覺得害怕,把一切告訴父母,他們卻以為他生了病,請了心理醫生。
他無意窺見了世界的真相,所有人都以為他在發瘋,把那冰冷的針頭紮進他的皮膚。
他沒病,為什麼要看醫生,為什麼要將他關起來,為什麼要逼他穿女裝……要用那種歧視的目光看著他?
他開始偽裝。
他觀察發現,雖然鮑貝貝說的女主是苗般弱,但她的運氣好到離奇,比女主更像女主——有時候,穿書者作為後來者,更能掠奪所有的氣運。他想通了這一點,試著摸索出在她身邊生存的法則——他是男二,少了他的癡情,劇情怎麼完整?
他厭倦又惡心地存活著,按照世界意誌想要他的活法。
行屍走肉,宛如傀儡。
連喜歡都無法聲張。
倪佳明咬著般弱的嘴唇,咬出血來。
般弱下意識推他。
他如同一頭濕漉漉的小犬,呼吸焦灼,青筋起伏,慌張又不安地哀求,“弱弱,彆再拒絕我,你,你都喜歡他那麼多回,留一次,就這一次,專心地,認真地,喜歡我不行嗎?”
他嗚咽。
“求你了,要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