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盼著新舊主子都能相處融洽。
但很顯然,新主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頭,這事後發落下來,舊主子或許會心疼新主子,可他們這些當人奴婢的,卻極有可能被牽連!
他們想起舊主子的血腥手段,紛紛不寒而栗,有的傷心哭了起來。
“貴人,咱們隻能下輩子再伺候您了啊!”
般弱被他們哭得頭疼。
“……真沒那麼嚴重,不就是拉個肚子嗎,你看鬆花蛋都好好的,他歇幾天……好吧,我會去看看的,都彆哭了啊!”
般弱被宮侍們打扮成小宮女,肩負著全院子的希望,悄悄去了一趟河邊直房,她有著牙牌,自然是暢通無阻。貴春等得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了小祖宗,他蕩開笑臉,“您可算來了!再不來老祖宗都要剝咱們的皮了。”
般弱手裡的果籃險些捏不住。
自己人都剝,這、這麼凶殘嗎。
貴春麻溜接過般弱的果籃,“唷,咱家頭一回瞧見這樣的呢,您有心了,老祖宗定是高興。”
般弱還沒說完,就被人推進了房間裡,咣當一聲,門也關上了。
般弱:“……”
怎麼感覺自己是來馴獸的?
她還沒站一會兒,貴春又拉開門,把藥碗遞給她,“老祖宗的藥,麻煩五花姑娘啦。”
綠茶內心更苦逼了。
懂了,她就是個喂藥工具人!
般弱跨進內室,擺設得更加靜雅厚重,六哥正臥在一張花鳥羅漢床,通體髹著富麗黑漆,螺鈿花鳥的光影栩栩如生,養病期間免不了應酬,六哥同樣穿著齊整,不過從色彩豔烈的紅蟒服轉成了直領大襟的道袍,山月流雲般飄逸,腰間鬆鬆係著一條薄柿子色的絲絛。
他手裡挾著一道奏本,般弱不經意瞄了兩眼。
臥槽!
字跡有點熟悉。
六哥撂開眼皮,麵容蒼白,氣勢至烈,“想看就坐近點,這可是你爹,吏部侍郎萬大人,特意彈劾我的奏本,說我一個太監,本分就是伺候人,偏我不安分,非要挾勢弄權,架空天子,妄圖掌控天下文官的升遷罷免之事,把滿朝文武都做成我的傀儡。”
般弱冷汗狂飆。
我的親爹!您真會坑女兒!
她走之前,是很認真告訴萬老爹,彆有事沒事跟人對著乾,人家都爬到東廠督主的位置了,想剝皮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咱們犯不著惹事。沒曾想,萬老爹嘴上答應她好好的,卻想著一擊必殺,扳倒人家。
男主光環要是這麼脆皮,般弱也不用抱他大腿了。
估計萬老爹更沒想到,人家那真是一手遮天,就連這些寫著私事的奏本,都能原封不動落到敵人手裡,敵人還特彆囂張,當著他女兒的麵,一個字一個字給她講講清楚。
這不就是拿把刀在她脖子上割嗎!
般弱捧著藥碗,靈機一動,“六哥彆生氣,我爹,那就是個榆木腦袋,他哪裡知道您的辛苦呀,您正生著病呢,彆跟他一般計較,喝藥要緊!”
般弱捏起青花小瓷勺,正要堵住他的嘴,對方懶懶偏過腰,那略帶怨氣的一瞥竟有千嬌百媚的意思。
“咱家的本分便是伺候人,可擔不起萬貴人的伺候。”
般弱:日了狗了!一個太監比我還魅惑!
般弱軟下麵孔,她挨近他坐著,哄著道,“哥哥這樣說我就傷心了,你我從小到大,是什麼情分呀,我恨不得把哥哥捧到心肝裡暖著呢,藥要涼了,您先喝行不行?喝完您再罵我小王八都成。”
許是有人在哄,六哥轉著臉,朝著那羅漢床底,像個小男孩賭氣地說,“咱家哪能喝呀,瞧瞧這架勢,萬大人是要把咱家往死裡做呢,咱家何德何能使喚萬貴人?”
“不敢不敢,我都不敢做,我爹怎麼敢!”
“……你會做?”
六哥忽然挑起眉梢,很自然從撒嬌小男孩轉換成蔫壞的家夥。
般弱:“……”
喝藥吧你!
生病還這麼騷!
張夙生被她氣勢洶洶喂著,大半碗藥見了底,他不由自主蹙著眉頭,沒了逗弄她的心思,蔫了吧唧的,“好苦,不要喂了,我不喝。”
般弱喂得更快了。
這報複是吧?
張夙生斜倚著,慢吞吞地說,“萬大人呀,真是一心為公啊,就是不知道,他任人唯親這個毛病,是好還是壞,聽說呀……”
般弱心頭一個咯噔。
剝皮督主這是惦記上她爹了?
般弱連忙撿起碟子裡的小佛手蜜餞,“六哥,含含這個,甜極了,肯定不苦!”
他頰泛花色,嬌弱無力的懨懨模樣,“是麼?你嘗一口,是不是真甜?”
當般弱撚了一小塊,咬進嘴裡,他支起上身,鬆花色的道袍落出纖細秀雅的雪頸,他的掌心環著她的臉,叼走她嘴裡的小佛手,濕濕的,他卻完全不在意,雙唇似燕尾剪開湖麵,掠過她的粉屑彌漫的舌尖。
“咚咚——”
貴春敲門進來,從他的視線裡,隻能瞧見老祖宗那略帶饜足的眉眼,“水來了?就放那吧。”
老祖宗這是很高興?
果然隻有五花肉姑奶奶哄得住。
貴春鬆了口氣,正要離開,他的靴麵被人踩了一半,惡狠狠的。
貴春:“?”
他蹲下來,小心翼翼捧起般弱的腳,放回原地,中途他對上了五花肉姑奶奶那期盼眼神,他又落到那空蕩蕩的碟子上,恍然大悟,恭順道,“小廚房裡還有兩碟小佛手,貴春這就給您端過來。”
般弱放棄掙紮。
這裡頭就沒一個機靈的!
不出一會,般弱瞪著那兩盤小佛手,這麼喂下去,她嘴唇都得腫成小臘腸吧。
張六低聲咳嗽起來,掩飾不住的促狹笑意。
“行了,不用你喂了,那麼怕作甚呢,咱家雖比不上萬歲涉獵豐富,可也是有點天賦的,不會把你兩層皮給啃沒的。”
說話之間,他強撐著身體,出了一身冷汗,淺色道袍濡濕了大半,有了一絲痛苦之色。張六最愛講究,尤其是講究潔淨的儀表,他實在難忍自己一身臭汗,遂道,“你幫六哥擦擦身吧,旁人……”
他頓了頓,“我不太習慣旁人近身觸碰我。”
般弱推三阻四,“六哥,這個活我真沒乾過,萬一搓痛您怎麼辦?”
他眸裡的春情逐漸消散,變得犀利又危險。
這是不願意了?
上了他張夙生的賊船,她還想跳下去喂其他大魚不成?
六哥淡聲道,“許是咱家僭越了,就不勞煩萬貴人這一雙纖纖細手了,時候不早,您該回去了。”
般弱心道,這麼容易放過她?這一回男主是要當小菩薩了嗎?
她的目光落在那奏本上,他嗤笑道,“萬貴人放心,咱家的心腸沒有那麼狹窄,動不動就報複,萬大人這一手,繞過題本,直接用奏本,最多也就一個公私不分的罪名,咱家會好好斟酌的,決不讓貴人失望。”
般弱:啊這,不還是要穿小鞋嗎。
她認命擰乾帕子,從他道袍的暗擺下伸進去,滾燙的軀體被她一碰,敏感得微微戰栗。張夙生壓著唇舌,漆黑的睫毛垂落下來,似蝶翅般交合,他不自覺支起膝蓋,抵著羅漢床的邊角。等般弱擦完上身,他整個人像是出水的白鯉魚,濕漉漉得更厲害。
般弱:感覺擦了,又感覺沒擦。
般弱欲要再擦一次,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吐了口氣,捉住她的手腕,往腰腹下壓。
綠茶:“?”
嗯?嗯!
他要乾什麼?她要折壽啦!
他將臉埋進她的肩窩裡,聲嗓沙啞,低不可聞,“往下擦擦,彆太使勁。”
張六沒辦法一下子跟她坦誠相對,但他可以通過慢慢摸索的方式,讓她體會、接受他與旁人的不同。對她來說,也許是醜陋的,也許是猙獰的。誰想得到,這血衣督主主宰了滿朝野的血雨腥風,竟也會緊張僵硬得不知所措。
當她巡視而過,他就像是死了般,渾身皮肉都硬化不動。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個微涼的玉鐲,圓嘟嘟的,是他送她的“聘禮”。
她戴著呢。
日夜都歡喜戴著呢。
這是不是證明……她也有幾分心意?
六哥慢慢放鬆下來,他不再抗拒她的觸碰與注視,隻低聲道,“是不是很醜?不要緊,它不會傷到你,六哥也不會玩那些東西。”
他想,他是可以原諒她曾經乾的蠢事。
隻要,留在我的身邊,滔天權勢,榮華富貴,我親手捧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