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九千歲白月光(35)(2 / 2)

張六腕間纏著寂冷佛珠,朝著方丈恭恭敬敬施了一個佛禮,任他權勢滔天,此刻姿態卻是莊嚴鄭重,“香油俱是備好,我可保白聖禪寺百年安寧,外敵不侵,還請方丈多多費心。”

方丈卻是搖頭,“天下安寧,我方才安。”

這權傾朝野的內相麵相尊貴,命數曲折離奇,他聰明無極,卻是多欲而酷烈,善變而乖戾,天下落入他手,也不知九州未來如何?眼下這一柄飲血之劍分明是有了劍鞘,方才收斂片刻,掩人耳目。

方丈又看向般弱,歎息一聲。

這位卻是多情薄情之相,也不知她的恩寵雨露能降到幾時?

若有朝一日她不願做劍鞘,誰又能阻止刀鋒的廝殺?

般弱:“?”

這老和尚什麼眼神?怎麼好像在看一個風流小垃圾似的?

般弱還想跟他辯論,被張六半哄半騙挪了出去。

般弱氣憤道,“你乾嘛堵我的嘴,那老和尚定在蔑視我!”

張六摸摸她的眉眼,“方丈會看麵相,想來是你的命格妙不可言,讓他眼神複雜了些。”

“……可是我感覺他想罵我。”

“你那麼好,他罵你什麼呢?”

“罵我不長情,遲早會背叛你!”

般弱對眼技可謂是解讀一流。

他撫在她眼睫的指尖微微一顫,又若無其事收了回去。

會嗎?

他想問她。

你會不會像我一樣忠貞,像我一樣長情,永世追隨你,永不背叛你。

你會嗎?

但他竟不敢問。

他算得了什麼?沒有合巹,沒有永結同心,不過是憑借一些手段爬上龍床的閹人,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她的正經情郎,僅用幾分口舌功夫,床笫間討得她幾分歡喜。若有一日,他年華不再,權勢不再,她的身邊也早就有了他人吧。

情愛似風流雲散,他怎能妄想永遠抓住她的手。

他本就比她年長,又折了十三年的壽命,將來也是比她先一步入了棺槨,連殉在她身旁的資格都沒有。

張六胸腹隱隱作痛,索性不再去想。

倆人出了內殿,天色青青,下了一場薄雨,張六撐開油紙傘,護著般弱離開。途經一處寂靜無人的回廊,那香火極盛的許願樹洗得鮮亮,萬千紅綢濕漓漓垂著,不知是誰家名姓,纏綿在一起。

他怎麼能如此羨慕。

結兩姓之好,締百年之歡。

他也想把倆人名姓,堂堂正正寫在一處,寫在紅綢裡,寫在喜帖上,寫在白碑前,從生到死的糾纏,從喜到哀的執手,人生大事皆是一起走過。他偶爾也會想,若他是真的張氏子多好,沒有任何陰謀,蟾宮折桂,娶她進門,十裡紅妝,風光無限。

再生兒育女,替他們迎娶送嫁。

可他竟不能。

“你看什麼呀?肩膀都濕了。”

般弱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張六回了神,那冰白的臉頰濕濕漓漓的,情態流露出一絲脆弱。

“呀,臉也濕了。”

般弱牽袖擦了擦。

她頓了頓。

是熱的。

張六低下頭,蹭了蹭她的琵琶袖,囈語道,“……好暖啊。”

轉眼三年,般弱也在內相的扶持下坐穩了皇位,後宮除了宮女太監,並沒有男妃。

百官在她手底下當差了三年,知道天子從生澀到熟練,如今都能麵不改色坑他們了。

總之是老狐狸教出了小狐狸。

他們見大勢已去,漸漸放下了之前的擔憂與芥蒂,認同了小女帝的手腕,轉而變著法兒催著般弱進行秀男大選。

般弱:不敢不敢,我怕分屍。

然而一向嫉妒的六哥卻沒說什麼,他給般弱喂了一碗甜元宵,便出去辦差了。

“噗——”

四下無人之際,他用帕子壓住口鼻,泅開一抹顯眼的血跡。

那烏黑濃密的鬢間幾乎是刹那之間,泛出一些銀絲。

三年情蠱已破!

張六麵無表情,按照約定,奉上了十年壽命。

九千歲手腕通天,係統在他手裡,幾乎是沒發揮什麼作用,它僅憑著情蠱,就得了一名天道驕子的十三年壽命,更加不敢吭聲了。

九千歲將帕子藏好,抬腳出去。

他硬撐了半年,百官要求天子封妃的聲音越演越烈。

於是在般弱一十一歲生辰這一日,京城煙火綻放,豔如華晝,他卻牽著她,蒙著眼,到了一處府邸。

他把她交給了另一個人。

般弱陡然摸到一個陌生溫熱的手掌,吃了一驚,欲要扯下紅綢。

九千歲卻貼著她的耳朵,啞澀道,“不用怕,這是聖人的生辰禮,都怪我,是個殘缺的廢人,無法為聖人生育。可是這個王朝,需要一個子嗣,旁人的血脈,我不信任,唯有聖人的子嗣,我會教養他,讓他日後,替我保護聖人。”

他推了一身紅衣的小四爺一把。

小四爺欲言又止,又抿緊了唇。

“沈四,陪聖人,好好洞房,彆誤了吉時。”

他垂眸,鬢角一縷銀霜,清冷得很。

“咱家就在外麵,若需要水,可隨時喚咱家。”

般弱反而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就謝過內相的美意,小四爺,咱們洞房去!”

小四爺沒說什麼,牽了那肉肉的手入了房。

六哥守在院子裡,怔怔看著夜幕裡的煙火,那麼繁盛的景兒,他想的,是他一十歲生辰那日,她放的地老鼠,小小的、亮亮的一團,在腳邊活潑亂竄。

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煙焰。

不知不覺,六哥踉踉蹌蹌,走到了外邊,府邸的喜事燈籠垂下紅穗,搖搖擺擺,是溫存的模樣。

六哥倚著冰冷的牆麵,紅唇似燒燼的猩灰,輕輕地叫了一聲。

“喵。”

記得很久之前,她說過,要是活著,給她喵一聲。那麼羞恥的要求,他當時用情不深,怎麼能應。

可現在,他叫了,隻為告訴她——

主人,我疼得很,尚還活著呢。

六哥學著奶貓兒的姿態,鮮紅又薄的舌頭,舔了舔受傷的爪子。

“喵嗚,喵嗚,喵嗚。”

誰家的貓兒又走丟了,真可憐呀。

可現在人人都忙著放煙火,慶萬壽聖節,慶太平盛世,誰會注意到牆角那一隻蜷縮的臟兮兮的棄貓呢。

冷極了。

六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花肉,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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