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紀安寧輕輕地說,“我來認領……親人的。
外婆停靈在殯儀館,一直等著紀安寧來。
她們沒有親人朋友,不必辦什麼喪禮。聞裕陪著紀安寧處理了外婆的身後事,訂好了火化的日期。
然後紀安寧陪著聞裕去見聞國安。
聞裕讓她等在外麵,紀安寧點了點頭。
聞裕在會麵室門外站了幾秒,才推開門進去。
聞國安等他很久了,抬起眼看他。
再次麵對他的老父親,聞裕渾身僵硬。他走過去,輕輕叫了聲:“爸……”
聞國安點點頭,說:“來了。”
聞裕僵硬地坐下。
聞國安端詳了他一番,說:“氣色不太好,這幾天,沒好好休息吧?”
聞裕說:“還好。”
聞國安沉默了一會兒,說:“有什麼要問我的?”
聞裕抬起眼,看到聞國安兩鬢都斑白了,他凝視著他,問:“我媽,是怎麼死的?”
聞國安說:“你認為是我殺的?”
聞裕茫然:“我本來覺得不是。”
聞國安說:“本來?”
聞裕點點頭:“有個叫楊遠的人,告訴了我一件事。”
“楊遠啊……”聞國安重複了這個名字,從鼻腔裡帶出了一個輕蔑的尾音,“他跟你說了什麼?”
聞裕渾身冒汗。
“這件事,不管真假,我覺得,您都有權利知道。”他咬牙,從兜裡掏出一張折得皺皺巴巴的紙,展開,捋平,推了過去。
聞國安戴上老花鏡,拿起來看。
會麵室裡突然變得死一樣寂靜。
聞裕握緊拳,閉上眼睛,手心冒汗。
許久,他聽到聞國安長長地歎息一聲。
“到底還是,”他說,“被你知道了啊……”
聞裕驟然睜開眼。
聞國安摘了眼鏡,平靜地看著他。
聞裕的心臟有那麼一瞬收縮得很厲害。他的頭也感到暈眩。
“是,是真的?”他問。
“對。”聞國安說,“你的確,是你媽媽和他的孩子。”
聞裕口乾舌燥,聲音嘶啞,問:“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聞國安笑了。
他放開那張紙,向後靠:“大概是,從你媽媽懷上你的那時候吧。”
聞裕在頭暈目眩中,依然飛快地消化、分析了聞國安給他的信息,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您……不能生?”
聞國安歎息一聲。
“年輕的時候太胡鬨,不聽你爺爺的管教,亂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把身體搞壞了。”他說,“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在和你媽媽結婚之前,就知道。”
所以年輕的妻子有一天忽然告訴他,她懷孕了,他那時的怒火可想而知。
聞裕呆呆地聽聞國安講過去的故事。
“我那時候的確很想弄死你媽和那個奸夫,我這個人,做事的手段一貫有點辛辣,我想著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再弄死這一家三口。”聞國安悠悠地回憶。
“懷個孩子時間可真長啊,我必須得等十個月。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我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你媽媽對肚子裡的孩子的態度很奇怪……我仔細地觀察,思考之後斷定,她原來不知道這孩子不是我的。也是,我們一直都沒有避孕,她自然想不到,我竟然不能生。”
那時候聞裕的爺爺奶奶都已經過世了,為了這個沒出生的金蛋,聞裕的外公外婆跑來照顧程蓮。
他們滿心喜悅,一直以來擔心女兒的婚姻不夠穩固,這下終於有了多一重保障。
他們成天嘰嘰喳喳的,向聞國安彙報程蓮和胎兒的情況,讓他聽心跳,讓他摸胎動。
聞國安冷笑著配合他們。
但是胎動真的很神奇,在女人的肚子裡麵,有一個小東西,他會動!
聞國安那時候,才真的對年輕時的放縱感到後悔起來。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弄壞了身體,他也可以讓一個女人,在肚子裡懷一個真正屬於他的小東西。
他後來想,等孩子生出來,他弄死奸夫淫/婦,至於這個小東西……丟給老頭老太太吧。
饒他一命。
至於那個叫楊遠的奸夫,他已經把他查清楚了。驢糞蛋表麵光,拿著女人給的錢幾次創業都失敗了。
隻是在女人的事情上,聞國安的確佩服他。在程蓮嫁給他後,這個楊遠就結婚了,還生了孩子,就這樣,居然還能繼續哄住程蓮。
是他太厲害?還是程蓮太蠢?
程蓮在工作上,明明不蠢。
聞國安憋著一口氣,好不容易熬到了程蓮卸貨。
一個滿臉褶皺,皮膚泛紅,會閉著眼睛呱呱啼哭的小東西被護士交到了聞國安的手上。
那麼小,那麼輕,那麼柔軟,身上有奇特的氣味,驚了聞國安。
在聞裕出生之前,要是有人跟聞國安說,生命是個奇跡,聞國安能用鈔票把他抽飛到天上去。
但在那之後,如果有人跟聞國安說,生命是個奇跡,聞國安大概會歎一聲:
是啊,真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起更新時間調整為:早7點,晚6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