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我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奇怪。
沢田綱吉動了動嘴唇,緊接著他自己那張白淨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隱約的疑惑,他低聲說:“不,也沒什麼……隻是最近總有些不好的預感,怎麼說呢……”
“因為你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到我的身邊,”沢田綱吉垂下眼睛,收縮了一下手指,抓住我的力度更緊了一些,“所以我擔心,你又會莫名其妙地突然離開……我這樣想,會很奇怪吧?”
我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說:“是的,你的確莫名其妙。”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聲音虛弱地說:“再見,回家的路上請小心。”
我認為他隻是有些不安,除此之外並沒有多想。
這之後,我拒絕了沢田奈奈留我下來吃完飯的邀請,很快回了家。
在沢田家逗留的這段時間內,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得就像一隻深淵中的眼睛,隻有街道邊的路燈發出白色的光芒,幾隻細細小小的飛蛾撲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想鑽得更深一些。我踩過地上那一塊明亮的圓斑,朝自己的家門口走去。
回到臥室後,我脫下了身上的並盛校服,將校服掛在衣架上,仔仔細細地整理上麵的褶皺。
按照並盛中學風紀委員會的規定,保持校服的整潔是頭等大事,我在這方麵頗具心得,因為我比較擅長整理和保管貼身的物品,以前是槍,現在是衣服。
將校服整理完畢之後,我換上了在家的穿著打扮——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和短褲,順便把頭發隨手抓了抓、將一些細碎的頭發用皮筋紮在腦後。
不知不覺中,我的頭發又長了一些,硬硬的發梢正好掃在頸窩的皮膚上、像生長力旺盛的野草那樣鑽進折翻的衣領裡。
我本打算像以前一樣用小刀將頭發削短一點,但被山本製止了。
“怎麼說呢……短發的確適合你,但還是想看留起長發的你是什麼樣子,”山本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些難為情,但卻篤定我一定會答應一般朝我眨了眨眼睛,“拜托了!這是我這一個月的請求,我想看看長發的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好看……不過答案絕對是肯定的,哈哈。”
都已經被人這麼拜托了,我隻好放棄削短頭發的想法。
我打開床底的暗格,目光一一掃過放置在裡麵的各種型號的手.槍、狙.擊槍、地雷、手榴彈、軍刺和短刀,接著動作小心謹慎地將它們拿了出來。儘管來到這裡之後,很少有機會能用到它們,但定期的武器保養是必要的,避免發生意外,我必須將武器故障的可能性減少到最低。
我輕車熟路地將手中的貝雷塔M92FS製式手.槍分解開,仔仔細細地檢查槍膛和零部件。
就在我全神貫注地給槍膛塗上防護油的時候,窗口那邊傳來了一點細微的動靜。
我立刻警惕地看了過去,與此同時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躺在地板上的一支手.槍,確保在麵臨襲擊之時能第一時間發起反擊。窗戶是敞開的,此時外麵吹起了夜風,素白色的窗簾被飄進來的夜風吹得沙沙作響,飛舞起來的時候像是披在少女身上的羽織。
素白色的窗簾飄起來又悄悄地落下去,一個清瘦的人影忽然出現在了窗台那裡,仿佛是被這一陣夜風送來的一般。
看清楚來者的模樣,我眨了眨眼睛,伸向武器的右手不知不覺中又收了回來。
我思考了一下,猜測道:“這麼晚了……你是來找我的麼?”
雲雀恭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跟步調隨心所欲地行事,即便行為在旁人看來有幾分古怪也不會浪費多餘的時間去解釋,當然更不會回答這種一目了然的問題——看來他的確是來找我的。
雲雀從敞開的窗口跳進了我的房間,他的動作非常安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壓迫感,估計我也不會發現這房間裡麵多出來了一個人。
一隻黃色的小鳥跟著他飛了進來,穩穩當當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他依舊穿著並盛中學的製服,略顯寬鬆的白色襯衫讓他看上去有些纖細,或許是由於身處學校範圍以外的緣故,襯衫最上麵的一粒扣子沒有規規矩矩地扣上,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了他那仿佛小山丘似的喉結。
他自顧自地開始審視我的臥室,隨著他的動作,他漂亮又優雅的頸部線條開始如水般流動起來,我甚至看見了他脖子上一兩條若隱若現的青色血管。
這明明是我的房間,但他卻仿佛是特地來巡視領地一般,將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他那同樣沉默的視線一一掃過房間裡的書桌、衣櫃、床以及散落滿地的槍械武器,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隻要是我看見的東西全都屬於我”的強勢。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雲雀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出我的身影。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一向表情寡淡的臉上露出了微微怔忪的神色。
我對他的反應感到些許疑惑,於是循著他的目光朝自己的身上看了兩眼,終於領悟了過來——我穿著合身的黑色工字背心,手臂和肩部的皮膚全都裸露在外麵,在燈光的映照下顯現出一種刺眼的白色,兩條光溜溜的腿從短褲裡伸出來、交疊著盤坐在地上。
雖然在自己家裡這種穿著打扮倒是沒什麼……但果然,在旁人看來還是不太雅觀吧。
這麼想著,我油然生出一種日記本內容被嚴厲的班主任不小心看見的感覺,有那麼一點不太好意思。
雲雀恭彌飛快地移開目光,垂下眼睛,默不作聲地看向乾乾淨淨的地麵。
我同樣悄無聲息地望著他。
雲雀:“……”
片刻之後,雲雀終於偏過了頭,將目光重新放在了來時的窗口上——我想他應該是在猶豫著要不要從那裡再跳回去。
在他有所動作之前,我先他一步走過去,將敞開的窗戶關上,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耐心地把話又重複了一遍:“你是來找我的吧。”
雲雀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見我把窗戶關上,或許這個比喻不太好,但是他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親眼看見籠子被馴獸員落下閘的雄獅。
“……是。”雲雀頓了頓,開口說。
“哦……那既然來了,就再多待一會兒吧,”我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開口道,“不過我家裡沒有可以拿來招待客人的點心和零食……”
“啊,”我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臉認真地對雲雀說,“你要擼貓麼?”
雲雀愣了一下:“……貓?”
這時,臥室的床底下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喵喵”聲,緊接著,一團小小的身影從床底下的黑影處慢慢地鑽了出來。那是一隻小小的橘貓,被我從便利店外麵撿到之後就已經被我養在了家裡,它眼巴巴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雲雀,像是獲得了雙倍的快樂一般搖著尾巴就從床底下跑了過來。
隻不過在跑過來的路上被地毯絆了一跤,滾成了一團,又馬上爬起來,湊到我的腳邊一直打轉,還用毛茸茸的腦袋不停蹭我的腳踝。
我乾脆坐在地上,小貓立刻撲過來,趴在我的腿上。
我手上有保養槍械的防護油,不能碰它。我隻好一邊把雙手舉高,以免手上的防護油粘在它的身上,一邊開口對雲雀解釋說:“它是我從外麵撿回來的,剛開始很虛弱,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看吧,它很黏我,”我謙虛地說,“我覺得我很討貓的喜歡。”
這個時候,雲雀肩膀上的雲豆忽然飛了起來,撲騰了兩下小翅膀,慢悠悠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後蹭了蹭我的脖子。
“還有鳥。”我補充說。
雲雀也跟著坐了下來,蜷起一條腿,戴著雲之戒指的那隻手放在膝蓋上。他挨著我坐下,我和他的肩膀若有若無地碰在一起,又很快地分開。
“嗯……還有人。”我再一次補充說。
雲雀沒有開口說話,他伸出一根手指,趴在我腿上的小橘貓立刻湊過去舔他的指尖。
很快,小橘貓就對他的手指感到了厭倦,繼續持之以恒地撲上來想抓住我的手。眼見著我手上的防護油快要擦到它的絨毛,我隻好小聲說:“不要鬨了,迪諾,防護油很難洗的……”
雲雀:“……”
雲雀皺起了眉頭:“你叫它什麼?”
“迪諾。”我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雲雀抿了抿嘴唇,臉上浮現出肉眼可見的不快,“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因為毛色很像。”我老老實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