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東堂組長道彆之後, 我終於見到了太宰治所說的送給我的禮物。
我盯著眼前的“禮物”看了一會兒, 半天說不出話,片刻後才抬起手, 指了指眼前的東西,麵無表情地問旁邊的太宰治:“你管這個東西叫‘禮物’?”
太宰治此時此刻正在專心致誌地享用著草莓大福——這是臨走之前,他哄騙八齋會的女仆小姐姐給他的——俊秀美麗的臉上浮現出完全不符合人物性格的紅暈,他用仿佛踩在棉花糖上一樣的聲音輕飄飄地說:“是哦, 是禮物,我專門挑選了好久,這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聽他這麼說,我忍不住露出一副“你是認真的麼”的表情, 直勾勾地盯著他:“……”
太宰治送出的禮物、他口中所說的“好孩子”正被關在卡車車廂內的牢籠裡, 粗壯的四肢都被厚重的鎖鏈拷住。
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怪物。
看體型似乎是人類男性, 但全身上下屬於人類的特征已經幾近於無。體型大約是正常男性的兩倍以上, 山丘般起伏的肌肉如同刀槍不入的盔甲一般覆蓋在身體上,裸露在外的皮膚是不同尋常的黑色, 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溝壑般的傷疤。
大腦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氣中。與其說是人類的腦袋,不如說是某種鳥類的頭顱, 巨大的鳥喙張開時依稀能看見那裡麵屬於人類的牙齒、舌頭和透明稠黏的唾液。
拷住它四肢的鎖鏈脆弱得就像是陪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 專門關住它的籠子也像是紙糊的一樣,我十分懷疑隻要這隻怪物動一動手,不管是籠子, 連整輛卡車都會被它撕成碎片。
不過這隻怪物從始至終都安安靜靜地待在裡麵, 偶爾動一動手腕, 像是在認真聽鎖鏈拖在地上的聲音,看上去竟然有幾分乖巧。
我歎了口氣,認真地說:“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我可沒辦法對付這種東西。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是不會保護你的。”
太宰治用輕快、高興、絲毫沒有危機感的聲音說:“沒事沒事,它很乖的。”
這麼說著,太宰治分外慷慨地將一塊草莓大福分給我,建議我說:“要不要試著喂給它?說不定給它喂了東西,你們的感情就會變好呢。”
我臉上沒什麼表情,忍不住說:“你以為是在喂狗麼。”
我看了看太宰治遞過來的草莓大福,又看了看關在籠子似乎幾天都沒吃東西顯得有些萎靡的怪物,想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然後走到了籠子前麵。
置放在車廂裡的籠子比我還要矮一點,關在裡麵的怪物隻能將小山一樣龐大的身體蜷縮起來,看上去有些局促。像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它慢慢地抬起了頭顱,長在大腦皮層上的四隻眼睛不約而同地朝我的方向看過來,像是在努力地認清什麼。
它看見了我,用猙獰可怕的四隻眼睛盯著我認真看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有點怕生似的,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我:“…………”
長得這麼可怕,卻是一隻怕生的小狗麼。
留意到它的舉動,稍微還有些忌憚對方的可怕的我終於放鬆了一點。我伸出手,把手中的草莓大福遞了過去。
片刻後,它移動著龐大的、在狹窄空間內臃腫笨重的身體,猶猶豫豫地靠了過來。
我的手停在籠子的柵欄外,沒有要伸進去的意思——我還沒有毫無戒心到這種地步——它的雙手雙腳都被拷住了,結果這隻被鎖在籠子裡的怪物隻能伸出頭,將尖尖的、巨大的鳥喙伸到柵欄外,然後張開嘴,用長長的、濕漉漉的舌頭舔過我的手心。
草莓大福被它輕輕鬆鬆地用舌頭卷進嘴裡了。緊接著,它像是回味無窮一樣又開始一點一點地用舌頭舔我的掌心,仿佛是在催促我拿出更多的東西喂它。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它隻好把舌頭和鳥喙都收了回去,似乎是對我感到了親近一般,就靠在離我最近的柵欄邊上,四隻眼睛巴巴地望著我。
我:“…………”
…………可、可愛。
雖然看上去很可怕,但是非常可愛。
“它是什麼?”我扭過頭,問太宰治,“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太宰治回答說:“它是腦無,雖然隻是個半成品,但各方麵都還不錯。是客人送來的禮物……不過這孩子本來就應該屬於你才對。”
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太宰治輕輕地抿起嘴角,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微妙地對我說:“因為你的哥哥對腦無的開發很感興趣,所以投了很多錢。啊,生產這孩子的工廠也是你哥哥的旗下產業之一……雖然現在已經屬於你了。”
我沉默了一段時間,過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它是人造人吧,人體改造?”
“沒錯。”太宰治直言不諱。
得到太宰治的回答後,我再度把注意力放在了這隻怪物——也就是腦無的身上。奇怪的是,我已經不覺得它這副外表過於嚇人了。
我心中微微一動,然後向它伸出了手。注意到了我的動作,腦無也順從地朝我的方向湊過來,將巨大堅硬的鳥喙伸出柵欄。我把手掌貼在鳥喙下方的位置,像是在撫摸小貓小狗一樣輕輕地撫摸了起來。
伴隨著我的動作,腦無那四隻長在大腦表層上的眼睛也圓圓地瞪了起來,不知道是覺得舒服還是覺得難受。
過了半天,腦無抬起下巴,張開嘴,卷在裡麵的舌頭又重新伸了出來,隻不過這一次它用舌頭把藏在裡麵的半個草莓大福主動放在了我的手裡。
我看著手中那一團黏糊糊的東西,有些說不出話:“…………”
見我沒有反應,腦無動了動鳥喙,推著我手、催促我把它分給我的食物收下去。
“……”我隻能對它認真地說,“謝謝你。”
太宰治站在我身邊,輕飄飄地插了一句嘴:“哎呀,感情變好了呢。”
我把腦無帶回了港口黑手黨,它那副異於常人的外表理所當然地引起了不小的震蕩,連帶著港口黑手黨的人看我的眼神也有點不太對勁,怎麼說呢,大概是有些敬佩又有些畏懼的樣子。
在看見我一邊摸著腦無的手背一邊安慰它說“你一點都不可怕哦你超可愛的”之後,港黑的人看我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哦呀,美人和被美人馴服的野獸,真是絕妙的搭配。”
剛結束了拷問任務的尾崎紅葉迎麵走來,看見我和我身邊的腦無時,她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抬起手指,將寬大豔麗的和服衣袖遮掩在嘴邊,眉眼風情地打趣道。
我謙遜地說:“哪裡,在我看來真正的美人應該是眼前的紅葉才對。”
“真是一如既往地會討女人歡心,”尾崎紅葉的眼角彎了起來,她說,“不過你的寵物似乎不這麼認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