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冕看向肖嘉樹的眼神如此專注叫林樂洋有些心慌。他正想說些什麼來拉回季冕的注意力就聽方坤讚同道“我也最喜歡這一幕。而且季哥之所以能拿到華表獎,憑借的也是這一幕的精彩演出。當時的幾位評委把這段視頻反複看了很多次並最終將之定義為年度最佳演繹。電影正式放映的時候每到這一幕台下的觀眾就哭得稀裡嘩啦連大男人也不例外。”
陳鵬新立即附和,“沒錯當年我去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是紅著眼眶出來的,本以為會丟人沒想到大家都一樣,那場麵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好笑。”
肖嘉樹環顧四周見大家都這麼說也就沒再爭辯。管他什麼華表獎最佳鏡頭最權威評委他認定打掃空屋那一幕才是最打動人心的就行不需要彆人的認同。既然話不投機,他便不想再待下去,吃掉一個饅頭與季冕打了一聲招呼就躲到旁邊的休息棚看劇本去了。
方坤搖頭道“這位少爺才演多久戲就以為自己是專業影評人敢在季哥麵前評論他的電影,也是勇氣可嘉。這個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我給他打一分。”
陳鵬新連連點頭,“是啊,你要真想偽裝季總的影迷,你好歹把功課做全,彆張口就來。我們樂洋才是真的崇拜季總,微博裡全是季總的消息和照片。這部亂世流離他看了得有十幾遍,所有台詞都會背了。”
林樂洋連忙去瞪發表情十分窘迫。他的確愛看這部電影,但也沒有十幾遍那麼誇張,自己與季冕本就是情侶關係,私底下是什麼樣兒他還能不清楚?陳鵬新這才是胡亂拍馬屁呢!整一個大寫的尷尬!
季冕把最後一口饅頭吃完,徐徐道,“大眾的審美往往與藝術家的審美相悖,這似乎是一條定律。為了拍好那場哭戲,我準備了兩小時,但為了拍好打掃空屋那場戲,我卻準備了足足一個月。拍哭戲我是一鏡就過,拍打掃空屋的戲,萬學東導演卡了我二十六次,我們一直討論到半夜一點多鐘才互相告辭,第二天繼續拍,又卡了十幾條才算是過了。”
他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起身朝肖嘉樹走去。
方坤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愕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樂洋心裡亂成一團麻。什麼意思還不明白?能讓季哥耗費一個月時間去準備的戲自然是重頭戲,而萬學東導演卡了他那麼多次,也足以證明這幕戲在整部電影中的地位
當他胡思亂想時,季冕已走到肖嘉樹身邊,張口道,“你大概並不清楚,打掃空屋那出戲才是萬學東導演原定的,亂世流離的大結局。”
聽見這話的林樂洋臉色白了白,胸口竟有些透不過氣。枉費他跟在季哥身邊好幾年,卻連他最喜愛的一部電影都無法理解。不理解也就算了,偏偏還拿自己的無知去抨擊肖嘉樹的審美,這不是上趕著給人當墊腳石嗎?
以季哥的脾氣,他當然不會計較這個,但林樂洋還是覺得很丟臉。因為他看出了肖嘉樹的潛力,也看出了自己與對方的差距。他其實算不上什麼新人,這些年時時刻刻都在研究電影,為出道作準備,跟在季哥身邊也學到很多東西,按理來說應該比肖嘉樹這種學金融專業的強出百倍。
但現在,他忽然發現,肖嘉樹無論是在天賦還是審美方麵,都比自己厲害得多。他能瞬間理解並演繹一個角色,也能領會導演隱藏在電影中的,所要表達的思想和藝術語言。這都是一個頂尖演員必須具備的素養。
與之相反,自己並不具備這些素養,未來會不會被肖嘉樹碾壓?有他在旁陪襯,自己會不會顯得越來越平庸?林樂洋不敢深究,明明很想,卻又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斷兩人的談話。
季冕回頭看了林樂洋一眼,眉頭微蹙。
肖嘉樹被這句話弄蒙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道,“難怪我總覺得後麵那些戲份很多餘!萬導演為什麼要改結局?孔荀經曆了那麼多大起大落,最後妻子、兒子全走了,隻留下一片心酸難抑的空寂,這種感覺才是最抓人心的,後麵忽然冒出來一個流落在外的小孫女,還把小孫女帶大,聽著新中國成立的消息閉上眼睛,這結局才真是落了俗套,把這部電影的格調一下子拉低很多。”
季冕的心神被這番話吸引,不再看林樂洋,轉頭道,“孔荀的兩個兒子分彆參加了立場敵對的兩個政黨,還在內戰爆發時互相廝殺,最終兩敗俱亡,這個劇情有些敏感,過審時組委會沒給批,萬導不得不刪掉很多戲份,又補拍了一個主旋律的結局。為了拍好打掃空屋這一幕,我準備了一個多月,還n了四十多條,也算是史無前例。”
肖嘉樹愣了愣,然後遲疑道,“季哥,你的意思是你也最喜歡這幕戲?”
“沒錯。”季冕頷首。身為一名演員,對藝術擁有精準而又獨特的審美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天賦,而他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肖嘉樹的天賦被所謂的大眾審美扼殺掉。說一句不中聽的話,藝術這條路從來都是狹窄的,不是大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