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冕始終不明白這種固執己見的家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說是為了孩子好,但孩子真的好嗎?其結果隻是他們自己得到安心,卻害了孩子也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甚至於下一代。這種傷害是終其一生的,也是延續的,從一個人身上擴散到一群人身上,圖的不過是“隨俗浮沉”四字而已。這何其悲哀?
季冕忽然感到很幸運,因為他的小樹從來未曾懷疑過他,也未曾產生過絲毫動搖。他那麼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安排,甚至除了思念的話,連多餘的疑問都沒有。如果換成另一個人,現在的情況大概可以媲美世界末日?
想到這裡季冕不禁莞爾,保證道,“是的,我會有辦法,你隻要安心拍戲就好。小樹,我以前說過一些很混賬的話,我現在想把它收回來。我喜歡你的沒心沒肺,我希望在我的保護下,你一輩子都可以過得沒心沒肺,什麼都不用擔心。”
肖嘉樹眼眶又紅了,揉著眼角很久沒說話。
“好了,快睡,當心薛姨闖進來檢查。”季冕大概能猜到小樹的心思,他這會兒正感動著,害怕自己一張口就會哭出來,丟臉。
“好,季哥晚安。”肖嘉樹的聲音果然有點澀澀的。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誰都不忍心先掛斷,若非客廳傳來響動,似乎是自家老媽起床了,肖嘉樹一定會把剩下的兩格電全用完。這一晚本該是最難熬的,但被迫分開的兩人竟然都沒有失眠,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心依然緊緊嵌合在一起,誰也動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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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修長鬱七點半就提著一包早餐上門了,前來應門的薛淼頂著兩個黑眼圈,模樣十分憔悴。
“昨晚沒睡好?小樹呢?”
“發生這種事,哪個當媽的能睡好?小樹還在房裡,我叫了他很多聲他都不應,在跟我賭氣呢。”薛淼拿出鑰匙打開兒子的房門,卻見他飛快掀起被子蓋住自己,像是在藏匿什麼東西。
“你在乾嘛?”薛淼的脾氣立刻爆發了,用力扯開被子吼道,“你怎麼那麼……”未出口的責罵全都被兒子淚流滿麵的臉堵住了,他緊緊抱著自己無聲哭泣,眼睛和鼻子一片紅腫,看上去無助極了。
這樣的表情薛淼隻在兒子臉上看見過三次,一次是他被綁架後重新歸家的那一刻;一次是在何毅的葬禮上;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薛淼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在想——自己為什麼要讓兒子如此難過?這樣逼迫他真的好嗎?但她很快就心硬起來,不斷告誡自己:你隻是想讓小樹走上正途,當他成家立業,擁有了圓滿的婚姻和生活,進而誕下自己的孩子,他終究會感謝你的。
“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沒有季冕你會死嗎?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快點起來,彆讓修叔叔看笑話!”薛淼對著兒子的屁股啪啪拍了幾下,卻見他一拱一拱地鑽進被子裡去,把腦袋蒙得死死的,隻露出一雙腳,模樣看上去非常可憐,卻又叫人哭笑不得。
“修叔叔給你帶了早餐,快起來吃!”薛淼清了清喉嚨,這才故作凶狠地催促。
“我不吃!”肖嘉樹悶聲道。
“好哇,你想跟我來絕食這一招是?”薛淼豎起眉毛,“你不吃我就讓你餓著,餓得沒力氣了就把你送到醫院裡去,直接插上胃管給你打流食,既不讓你餓死也不讓你有力氣反抗,我看你半死不活的能跟我耗多久!”
肖嘉樹徹底沒聲了,薛淼也不管他,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徑直去吃早餐。
修長鬱站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二十多年過去了,淼淼的脾氣還是那麼冷硬,一點餘地也不給彆人留,連自己的兒子都一樣。小樹要是敢絕食,她就敢給他插一根管子當豬一樣養起來;小樹要是敢自殺,她立馬就能把他送進精神病院裡去,二十四小時綁著帶子關在小白屋。
戰鬥力強悍到這種程度,修長鬱很難相信季冕能說服她。但無論如何,這個忙他一定是要幫的,他並不認為季冕和小樹有什麼錯,更不認為拆散他們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脫。那隻是悲劇的開始而已。
“孩子總這樣也不是辦法,”修長鬱試探道,“要不你把他帶去拍戲,忙起來就沒功夫想彆的了。我給你的那個劇本你看完了嗎?覺得怎麼樣?”
“小樹都這樣了,我沒有心思拍戲。”薛淼搖搖頭。
“你總是關著他,小心把他關出心理疾病。他以前那副隨時會崩潰的樣子你忘了嗎?你可不能走極端,再把孩子給害了。你帶他出去走一走,離季冕遠遠的,兩三個月過去也就好了。再說人一旦忙碌起來就沒空想彆的,也不失為一個療愈的辦法。”
薛淼這次被說動了,斟酌良久才道,“我可以把小樹帶走,季冕就不會追過來?”
“追過來又怎樣?劇組的人全都在一個酒店裡住著,周圍還滿是狗仔,他敢招惹小樹?人多眼雜總比把孩子孤零零地關在家裡強。”
薛淼拿起劇本翻了翻,最終點頭道,“那就接了,我多帶幾個助理看著小樹。”
“好,我立刻給導演打電話。”修長鬱正準備掏手機,薛淼又開口了,“等等,季冕不會也來這個劇組拍戲?”
“他來就來,你還怕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小樹搶走?”修長鬱故意刺激薛淼。
薛淼果然被激將了,冷笑一聲沒說話。
修長鬱給她盛了一碗粥,小心道,“你先吃著,我去看看小樹,他現在很需要跟一位男性長輩聊一聊。”
薛淼點點頭,目中滿是憂慮。她再怎麼狠心,終究也是為了小樹好。
修長鬱反鎖房門後走到床邊,扯開被子一看才發現小樹已經睡著了,臉蛋悶得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哪裡可憐?薛淼都比他憔悴一百倍。
“小樹快起來,我給你帶劇本來了,你好好看看,後天咱們就進組拍戲。”他話音剛落,熟睡中的肖嘉樹就睜開了眼睛,迷糊道,“拍戲,拍什麼戲?哦對,季哥昨天讓我什麼都不要想,好好拍戲來著,快把劇本給我看看。”邊說邊從床縫裡摳出一隻手機,給季冕發送信息:季哥我起床了,早上好!
寶寶早上好,我讓修叔給你帶了海鮮粥和蟹黃包,一定要多吃點。季冕秒回。如果住在一起的話,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同時睜開眼睛了,但分開也沒有問題,他們可以感應彼此的存在。
好,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一樣。你早餐吃的什麼,給我發一張圖片過來。肖嘉樹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
季冕很快發了一張照片過來,幾秒鐘後又發了一段自己吃早餐的視頻。肖嘉樹反複點開視頻,好像總也看不夠一般,過了四五分鐘才給自己拍了一個伸懶腰的視頻,點擊發送。
這一次,季冕那邊也隔了四五分鐘才回複:盯著你的腰看了很久,想親一親,你頭發亂糟糟的樣子很可愛。
兩人一來一往聊得飛起,肖嘉樹一會兒拍一張照片,一會兒拍一段視頻,然後拿著手機傻乎乎地笑。修長鬱起初還耐心地等著,到後來乾脆跑到陽台外麵喝酒去了。分開了又如何,這兩個人照樣有辦法打得火熱。
“小樹,你倆有完沒完?你媽待會兒要敲門了。”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修長鬱不得不開口。
“不聊了。”肖嘉樹這才把調了靜音的手機塞到床墊下麵,好奇道,“修叔,是什麼劇本?”
“《女皇》,我去幫你拿。”修長鬱推門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帶著一個劇本回來。薛淼隻當他勸了很久才把兒子勸通,並不覺得奇怪。
“咦,這個劇本我在季哥那裡見過,他最近一直在修改。”肖嘉樹立刻翻看故事梗概。這個劇本描述的是華國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的人生曆程。她工於心計、強勢霸道,從一個小小宮女最終站上了皇權頂端。她鬥敗了宮妃、鬥敗了朝臣,也鬥敗了皇帝,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可以犧牲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女。
說老實話,看見這個劇本,肖嘉樹腦海中浮現的女皇形象竟然是自己的母親。她們同樣強勢也同樣霸道,為了心中所想便可一往無前。
“我感覺這個劇本好像是為我媽量身打造的。”肖嘉樹小聲說道。
“沒錯,再沒有人能比淼淼更適合女皇這個角色。”修長鬱歎息道。
肖嘉樹翻開人物列表,查看李憲之的設定。李憲之是女皇唯一存活的兒子,他被父親和母親保護得太好,性子十分純善,在爾虞我詐的宮廷中簡直是個異類。原本他已經得到父親的準許,可以搬出宮去做個逍遙王,卻被母親的野心裹挾,不得不卷入你死我活的權力之爭。最後他被母親推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卻也因此鬱鬱而終。
他一生都是母親的傀儡,從未得到過片刻自由。
“曆史上的李憲之好像不是這樣死的,結局還要更慘一些。”肖嘉樹表情有些沉鬱,因為這個角色和他的境遇十分相似。
“劇本還會再改,先讓你媽同意接戲了再說。”修長鬱拍拍小樹的腦袋,安慰道,“彆擔心,季冕會有辦法的。自從認識他那天起,我就沒見過他有失算的時候。”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