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完臉,薑逢枝的妖力耗儘。他癱坐在地上,沒去看換了張麵孔的燕雪,也沒看無臉的屍身。
他想見到他的阿忘,就在此時就在這一刻。看他的阿忘是睡著還是想著逃跑。
薑逢枝對自己慣常的偽裝感到惡心,他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人,更與正義毫不相關。能擺脫燕雪的事他順手也就做了。
死了的人埋在土裡也是爛,剝了皮囊還是爛,與其爛在地裡不如爛在他手上。
薑逢枝看著自己沾血的雙手,仿佛還能聞到屍臭。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玉骨似的,少年時燕雪看著這雙手都能失神。
如今他用這雙手給她換了臉,也算是了了前緣。
薑逢枝深深地呼吸一口氣,筋疲力儘難以站起。他突然想掐死燕雪,趁她還昏睡時掐死她。她撕破了他的表象,叫他看清自己的虛偽,薑逢枝不能說心底是好受的。
沒人想當惡人。他也不想在阿忘麵前破敗成如今模樣。
可阿忘不也在偽裝嗎?
她說她愛他,薑逢枝回想起來找不出她愛意的半分憑證。
他好似突然醒悟,阿忘從來就對他無情無愛,有的恐怕隻是虛情假意,隻是虛假也好真實也罷,她都逃不掉了。
薑逢枝不介意當這個惡人。
他就是敗類就是薄情寡義就是見一個愛一個,膚淺、愛美色、不折手段,阿忘逃不掉了。他要做善人,那阿忘就做善人之妻,他淪為惡人,她也隻能嫁狗隨狗。
薑逢枝生出幾分對自己對燕雪的厭棄,他不想再呆在這間屋子裡,血腥叫他惡心。
太惡心了。
他也好燕雪也好,怎麼這麼惡心。
薑逢枝踉蹌地爬起來,想見阿忘,她那麼乾淨那麼無辜,她和這些血腥惡心的事毫無關係,阿忘永遠乾乾淨淨高高在上,就算低落到塵埃裡,也有他墊底。
薑逢枝不要阿忘死了,他本就是妖,那阿忘也做妖吧。反正死了一個人,多死幾個也沒關係。
要是找不到人喂阿忘,那他就把自己的血喂給她,他不要她死了,不要她埋到土裡麵成為會腐爛的屍骨。
他也不想吃她了,多疼啊,阿忘會疼的,他也疼。
他根本不是純粹的妖,他吃不下阿忘的屍體,吞不下她的血肉,他要她好好活著,一直活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哪怕到陰曹地府哪怕下十八層地獄,他也要她陪著他受。
阿忘,他要見阿忘,他要抱抱她,帶著她離開這,離開這個充滿血腥屍臭充滿惡心欲望的地方。
他回不到從前了。那就隻能讓阿忘陪他。
他做惡人,阿忘做惡妖,他殺人,她吃人,天生一對,絕配啊。
薑逢枝笑了出來,笑得沒力氣。他扶住門,想放一把火,把燕雪燒死在火裡,燒死在過去,好過她活到現在,活成如今惡心模樣。
可他既然選擇做幫凶,又哪來的臉說燕雪惡心?他不也是同謀嗎?
既然如此,阿忘也來做他的共犯吧。
三人行,惡就像毒,是會蔓延的。長到燕雪身上他身上,那阿忘怎能獨善其身?都是要下地獄的惡種,他不要阿忘有機會輪回。
可是見到阿忘時,薑逢枝心軟了。
他打開門,光照進來,阿忘乖乖巧巧在被褥裡睡著,隻露出小半張臉睡得不安穩。
她和他們截然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是他強擄了她來,為了自己的私欲還用燕雪做偽裝。
她本就該高高在上,不應淪落到塵埃裡成為妖魔。
阿忘受不了吃人的。她連殺人的場麵都會怕,他怎能要她做妖學會吃人?
薑逢枝走到床榻旁,小心翼翼挨著床沿睡下,他身上有血,手上的血還沒乾,他不能抱她,會弄臟阿忘的。她怕臟,不喜歡血,他就不抱她了。
可是他想看著她,陪著她入睡,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他們也算同榻了。
他要娶她,就在春天吧。聽說她本是打算春日成婚的,如今才冬末,不算晚。毀了她的婚禮他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