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昆說:“你可真聰明。”
鴻俊嘿嘿一笑,低頭看見李景瓏寫的紙,問:“這是什麼?”
袁昆不露聲色將紙收起,說:“說罷,想問什麼?”
鴻俊撓撓頭,說:“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我爹嗎?”
袁昆:“你爹脾氣不大好罷。”
鴻俊“呃”了聲,說:“是我惹他不高興了。”
袁昆答道:“萬般煩惱,皆由心起,不必庸人自擾,你爹依舊是疼你的。”
“騙鬼。”鴻俊眼眶紅了,“昨晚上還吼我來著。”
袁昆道:“還問什麼?”
“那,”鴻俊不自在地問,“我能回家嗎?回家的話,會與長史分開嗎?”
“這就要看你把哪兒當成家了。”袁昆答道。
鴻俊沒聽明白,袁昆又道:“還問什麼?”
鴻俊想了想,說:“沒有了。”
“你後頭那條鯉魚,得趕緊去修煉積功德了吧。”袁昆忍不住又道。
“趙子龍,哎,說你呢。”鴻俊把鯉魚妖抱了出來,鯉魚妖正在睡午覺,眼珠子轉了轉,醒了過來,張著嘴歪過腦袋,朝袁昆看了一眼。
袁昆:“怎麼修煉成這德行,太沒美感了。”
鯉魚妖:“……”
鯉魚妖頓時慘叫一聲:“鯤神!鯤神!您是鯤神嗎?!”
袁昆皺眉道:“不僅沒美感,還這麼多嘴。”
“鯤……你是鯤神?”鴻俊震驚了,說,“你怎麼來長安了?青雄呢?”
鴻俊知道青雄有個至交好友,乃是北海的一條鯤,隻是極少來中原,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碰上了!
“鯤神萬福!”鯉魚妖慌忙跪下了,說,“小的求求鯤神,指點一條明路……”
鴻俊:“你真的是鯤神嗎?青雄在哪兒?快告訴我!你見到我爹了嗎?”
“都閉嘴!”袁昆不耐煩了。
鯉魚妖馬上去鴻俊的包裡掏,掏出一包驪山的魚食,雙手捧著,眼中帶著期待,說:“鯤神,這是小的進貢……我想當條龍,不行也當回人,求求您了!”
“不吃這個。”袁昆被那鯉魚妖折騰得十分煩躁,又說,“救八十一個人,救過之後再來找我,須得全靠你自己,不可有人相助。”
“至於你……”袁昆手裡拿著一把算尺,在案幾上敲了敲,思考片刻,說,“兩年之後,你自然就能回曜金宮了。”
“真的嗎?”鴻俊道。
“你在質疑我的本事嗎?”袁昆險些炸了。
鴻俊忙擺手道沒有沒有,袁昆說:“鯉魚給錢,滾吧,魚食留下來,至於你……”
鴻俊說:“我有錢。”
袁昆說:“你留張欠條,欠我一個魂魄。”
鴻俊:“啊?”
袁昆說:“寫。”
鴻俊莫名其妙,在紙上寫了,順便按了下手印。袁昆說:“總算集齊了。”
“誰的魂魄?”鴻俊問。
“反正不是你的。”袁昆說,“也不是李景瓏的,後院有人等著你,去吧。”
鴻俊便莫名其妙,到得後院中,忽見青雄,頓時大叫一聲上前去,青雄拉開架勢,正在教李景瓏打一套拳,聽到鴻俊叫聲,便回手一指,點住他的額頭,把他抵住。
“我爹呢?”鴻俊問。
“不知道。”青雄打完最後兩式,朝李景瓏說:“記住了?”
“受教。”李景瓏抱拳道。
青雄又朝鴻俊說:“從前你總纏著我,說我不教你功夫,現在教你,認真看。李景瓏,你空了須得督促他多練。”
李景瓏答了聲是,便在一旁看著。
鴻俊收斂心神,跟在青雄身後,青雄先前打了一套鵬飛萬裡,教會李景瓏,現下又換了架勢。拉開拳掌,說:“這套掌法是你爹生前所用,須得配合五色神光,方能發揮最大威力。”
鴻俊“嗯”了聲,不敢打岔,青雄又解釋道:“全套掌法,隻有兩式,一式是‘放’,一式是‘收’,五色神光乃是世間最強的法寶,雖不免有克製之物,卻蘊神魔一體之力……”
說著青雄雙手先是一撒,說:“施放之時,包羅萬象,如萬古玄門,生生不息。收回之時,如須彌山納於芥子,管你山巒滄海,萬物一收儘化作虛無。”
鴻俊跟隨青雄轉身,雙掌錯分,凝神視掌,掌中五色神光流轉。
“千變萬化,都在這兩式之中。”青雄說,“收得對,可起滔天巨浪,折斷山巒;放得對,可擋崩天狂雷,泰山壓頂。”
鴻俊錯步,轉身,青雄如金鵬展翅,鴻俊則如翩翩孔雀,練武時神態自若,極是賞心悅目。
“學會了?”青雄問。
“會一點了。”鴻俊說,“方才鯤神說……”
“慢慢練吧。”青雄答道,“乖侄兒,後會有期。”繼而一轉身,轟然迸發萬丈金光,平地升起,前廳內一聲巨響,一道黑光衝破天際,兩隻大妖怪竟是同時消失了,留下李景瓏與鴻俊麵麵相覷。
午後,鴻俊一臉無法相信,仿佛像做夢一般,與李景瓏走進驅魔司。
鯉魚妖則踉踉蹌蹌,連步履都充滿了茫然。
“他朝你做了什麼?”鴻俊問。
李景瓏答道:“在心燈之處,留下了一個烙印。”
鴻俊說:“我看看?”
鴻俊看見李景瓏胸膛上,有一道火焰般的飛舞印記,像道瘀青。
“也許是保護你心脈的法術。”鴻俊說,“青雄教了你什麼?”
李景瓏微一笑,答道:“幾招掌法,幾招劍法。”
“趙子龍你沒事吧?”鴻俊朝鯉魚妖喊道。
鯉魚妖被鯤神嫌棄了,頗有點頹然,抱著佛骨,說:“我想去救人。”
就在此時,門外有人喊道:“李長史!驅魔司李長史!”聽聲音卻是大理寺黃庸。李景瓏便去開門,把人放了進來。
黃庸裹著厚厚的裘襖,進來便累得直喘氣,說:“西北邊出了大事兒,信鷹飛了一天一夜,你得同我去兵部走一趟,還有你……走走走,都走!”
李景瓏眉頭皺了起來。
黃昏時,大明宮殿頂。
重明、青雄與袁昆三人立於頂上,夕陽投來,琉璃瓦流光溢彩。
“看他造化罷。”袁昆說,“怕就怕天魔複生之時,凡事人算不如天算。”
重明聲音中帶著怒氣,說:“我隻想將他帶回曜金宮中,若這一生永不下山來,魔種再強,又奈得他何?孔宣若當年願聽我的話,留在曜金宮,不與那女人相戀,何曾會有今天?!”
青雄淡淡道:“重明,雛鳥離巢,天經地義。你涅槃之日將近,到得那時,還有誰能保護他?”
“心燈雖錯付了人。”袁昆的蒙眼布在風裡飄揚,低聲說,“但那李景瓏的出現,也未必不是一個轉機,隻要他能堅守住……”
“我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凡人身上!”重明怒道。
青雄說:“所以你逼著鴻俊選,總之隻要你不好受,便要所有人都不好受就對了。”
“你……”重明注視青雄雙眼,煩躁不安地出了口氣。
青雄答道:“今天你也聽見鴻俊所言,這還不夠麼?”
袁昆的眉頭擰起,沉聲道:“有時候真煩你們這些鳥兒,成天唧唧喳喳,婆婆媽媽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黑蛟,究竟它逃去了何處?”
——卷一·狐美人·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