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如夢似幻(2 / 2)

天寶伏妖錄 非天夜翔 9717 字 9個月前

他掙紮著要起來,卻一時頭痛欲裂。

“孔宣?”女人的聲音在外頭道,“星兒醒了?”

“吃藥了。”那被喚作孔宣的男人朝鴻俊說。

鴻俊答道:“爹……我頭好痛。”

孔宣伸出手臂,把鴻俊抱了起來,鴻俊全身綿軟無力,病得連手也抬不起來。

“把藥喝了。”孔宣低聲說。

鴻俊十分難受,意識如一團糨糊,頭痛得像有錘子在腦袋裡不停地往外猛敲。叫道:“我不喝藥……”

“喝了藥,病才會好。”孔宣端過碗,內裡裝著小半碗苦若黃連的藥湯。

鴻俊忍著不適喝了,然則一陣反胃,剛喝下沒多久,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孔宣!”女子快步進來,怒道,“你又讓他喝什麼藥?!”

“退燒藥!”孔宣不悅道,“再這麼病下去,明天怎麼上路?!”

女人容貌倩麗,卻甚是疲倦,臉色帶著一抹蒼白,慌忙上前抱著小鴻俊,不住哽咽,淚水滾下來,淌在他的耳朵上。

鴻俊倚在她胸脯前,感覺到她的體溫與身上的軟香,那直覺仿佛深藏於彼此的血脈中,令他帶著哭腔大喊起來。

“娘——!”

賈毓澤抱著兒子慟哭失聲。孔宣卻被母子倆哭得十分煩躁,起身吼道:“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鴻俊被嚇得一怔,藥湯雖吐了不少出來,卻終究發揮了剩餘的少許藥力,頭不再痛了。

“景瓏呢?”鴻俊問道。

“景瓏聽說你病了,送了本書來給你。”賈毓澤道,“娘給你拿過來。”

“不要給他。”孔宣眉頭深鎖道。

賈毓澤經過孔宣身邊,看也不看他,徑自拿了本書來,放在鴻俊榻畔。書頁尚未殘破,賈毓澤又坐到一旁,小聲說:“娘得去收拾東西,你困了就睡,聽話。”

鴻俊張了張嘴,說:“爹,我夢見許多墳。”

“做夢。”孔宣皺眉答道,“彆怕,爹正忙著。”

兩人便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鴻俊翻了幾下手中書頁,滿臉迷茫與疑惑,看見最後一頁上以墨筆畫了個黑影,側旁注解“天魔”。

房門突然又被推開,孔宣再次進來。小鴻俊抬頭看,孔宣坐到榻畔,問:“看得懂字麼?”

鴻俊說了聲“嗯”,孔宣又說:“彆看這本了,不是什麼好書。”說著又遞給他一塊冰糖,說:“吃著。”

鴻俊見了糖,便笑了起來,把糖含在嘴裡,孔宣摸摸他的頭,低下頭親了他額頭一口,小鴻俊注意到他的腰畔,掛著的那枚碧玉孔雀翎,正是自己隨身攜帶的腰佩,便伸手去摸。

孰料孔宣卻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不住哽咽,使勁地摸他的頭,摸他的臉,又用力親吻了他的眉毛,低聲道:“星兒,爹對不起你……”

鴻俊問:“爹,你又怎麼啦?”

孔宣籲了口氣,搖搖頭,閉上雙眼,起身複又離開。

房內房外十分悶熱,正值夏夜,一場雨遲遲不下。他一個踉蹌下床,隻覺頭昏眼花,像踩在棉花上。

他推門出去,入夜時,外頭長街上傳來敲梆之聲,那是他最熟悉的長安夜,木屐“叩、叩”聲響。

不遠處,傳來賈毓澤憤怒的聲音,父母似乎正在吵架,鴻俊便赤著腳,小心翼翼地過去。

“我不知道是誰在給他們通風報信!”孔宣低聲道,“你彆吵了,星兒會聽見的!”

“你告訴我,現在該去哪兒?!”賈毓澤厲聲道。

正廳內堆滿了木箱、包袱等雜物,父母仿佛正在搬家。

孔宣坐在箱子上,歎了口氣,說:“我帶他回曜金宮,重明不會不管。”

“你那倆弟兄隻顧你的性命。”賈毓澤流淚道,“孔宣,他們何曾對我們母子有過一絲悲憫之情?星兒出生時若非我舍命抱著,現在他哪兒有命在?!”

“彆翻舊賬了!”孔宣低吼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朝曜金宮送了信去,大哥不會坐視星兒喪命!”

“他的身體裡究竟有什麼?!”賈毓澤顫聲,上前一步,披頭散發,激動無比,發著抖逼問孔宣,說道,“你告訴我,孔宣,我聽他們說,你將你身上的‘魔種’,傳給了你兒子,是不是?!你為了保命,竟忍心將你的孩兒當作祭品?!”

孔宣定定看著賈毓澤,說:“毓澤,我這麼告訴你,我若有半點這心思,定教我墜入地獄,萬劫不複!終千萬載光陰,在黑火中煎熬!”

賈毓澤雙手按住麵龐,發出震顫的哭聲,一時險些墜倒,孔宣便上前摟著她。

“大哥與二哥會來接咱們的。”孔宣答道。

“不!不會來!”賈毓澤悲咽道,“否則他定不會坐視你受傷,也不會坐視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搶走星兒,我隻恨我不是妖,否則哪怕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會讓星兒這麼過日子……”

孔宣幾乎是求饒道:“毓澤,不要說了,你非要讓我死在你娘倆麵前,才甘心麼?”

“這又有什麼用?”賈毓澤哽咽道,“我隻是想讓他像彆的孩子一般,高高興興地活著,星兒又有什麼錯?你告訴我,他身體裡的魔種,究竟是什麼?”

“不要問了。”孔宣說,“明天一早就動身,哪怕去瓜州找你哥。”

“這些年來,我們逃到哪兒,他們就追到哪兒。”賈毓澤說,“到處都是妖怪,每一個都張著獠牙利爪,要將星兒帶走……”

廳外,鴻俊不禁倒退半步,眼中充滿恐懼。

他轉身跌跌撞撞,跑過回廊,站在院中,渾身汗濕了單衫。

背後突然飛來一顆梔子,輕輕地打在他的頭上。鴻俊猛地回頭看,見一名半大少年身穿錦袍,在月色下好奇端詳自己。

“星,病好了麼?”

那半大少年騎在牆上,朝站在地上的鴻俊小聲說:“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鴻俊頗有點不知所措,驟聞父母之言的打擊,化作一股悲痛朝他襲來,令他淚流不止,幾乎無法抗拒這段真實無比的夢境,抑或是回憶。

那半大少年見鴻俊流淚,忙道:“哎,彆哭?怎麼啦?哭了又得挨你爹揍。”

他忙一溜煙地順著牆下來,光著腳,跑到鴻俊麵前,單膝跪地,認真看他。

半大少年已有九歲,雖一身錦衣,臉上卻帶有竹笤抽出來的血痕,他以袖子給鴻俊不住抹淚,鴻俊淚眼朦朧,怔怔看他,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

“景瓏。”鴻俊叫道。

“叫哥哥。”九歲大的李景瓏低聲說道,繼而牽起他的手,說:“走。”

李景瓏帶他繞過院子,到得鴻俊家與李家相隔一籬的花園前,讓鴻俊翻過去,自己再翻了過來。又帶著他繞過回廊,前往後院,院內種著一棵石榴樹。

李景瓏家挺大,到得廊下,又有一雙木屐,廊前還有一盤棋,側旁扔著小孩的外袍,棋盤邊上放著青綠色還沒熟的石榴,李景瓏便去取了件外袍,抖開讓鴻俊穿了,衣服與木屐都大了些許。

他牽著鴻俊徑直進房,拿了塊糕點給他吃,摸摸他額頭,又調了蜜水出來讓喝,答道:“沒發燒嘛。”

李景瓏的家裝飾得十分豪華,白天他還與鴻俊在這兒下棋來著,鴻俊後來一回去就病。賈毓澤每一次搬家,都不許鴻俊與周遭的小孩兒玩,鴻俊隻好天天待家裡,後來有一次被李景瓏見著了,隻覺才七八歲大就被關在家裡的鴻俊孤零零一個,十分可憐,才常翻牆過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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