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應該時刻保留至少一魂在身上。”莫日根又說:“也許有著什麼法術,能讓三魂雖然不在同一個地方,卻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鯉魚妖說:“修煉到這個級彆,妖魂的力量本來就變得十分強大。和陸許這等曆經投胎後被削弱的不一樣,隻有一魂七魄,頂多就是打架弱點兒,平時應當不受影響才是。”
李景瓏說:“現在告訴你了,但你得避免再見楊國忠,否則你一遲疑,眼神就會……呃……”
李景瓏也不知道怎麼辦了,鴻俊這才明白過來,有點沮喪,卻知道李景瓏的用意,不告訴他,隻是怕他在楊國忠麵前露餡。興許會讓他們的計劃失敗。
“查案吧。”莫日根說:“應該會慢慢有結果。”
“這像是一個陷阱。”李景瓏喃喃道:“太不尋常了。”
“很合理。”阿泰沉吟,而後道:“先是趁著咱們都不在城裡時,將鴻俊與陸許騙過去。”
鴻俊道:“可楊相也不曾授意黃大人。而且怎麼會那麼湊巧,剛好隻有我們倆在家裡呢?”
“對啊。”李景瓏揚眉,說:“按常規推斷,昨天隻是你誤打誤撞,在昭陵裡碰上了獬獄。很合理吧?咱們回來了,於是獬獄便製造出一起事件,將大夥兒引了過去,想趁機……我也不知道他想趁機做什麼,總之朝你下手就對了。”
阿泰似乎頗為頭疼,說:“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正是因為它太合理了。”莫日根說:“一名蟄伏了這麼久的妖王,有可能用這麼蠢的手段嗎?”
阿史那瓊朝李景瓏說:“它現在最忌憚的就是你,換了是我,得先將你給鏟了,才好慢慢做其他。”
李景瓏點了點頭,並未答話,喃喃道:“所以我以為一回來,獬獄會馬上對付的人是我。”
“聽聽我的發現?”裘永思道:“洛陽這趟,查出了一點小動靜。”
眾人便開始洗耳恭聽。
裘永思幾乎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前往洛陽,查那樁最近的食髓案,發現是一隻修煉成妖的猱,當然,以裘永思道行,對付個把猱妖還是不在話下的。慶幸的是,那猱妖並不太猙獰,裘永思戰戰兢兢先將它封了,再讓它受了一輪五雷轟頂。
這正是李景瓏的用意——必須讓裘永思自己去對付妖怪。
原本裘永思要讓它神魂俱滅,犯下此等大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再給。但猱妖苦苦哀求,最後出賣了妖王獬獄蹤跡:果然就在長安。
“記得你們在敦煌抓住的沙蛇不?”裘永思說。
這麼一提醒,大夥兒都想起來了。
李景瓏卻道:“沙蛇被我派去辦事了。”
“辦什麼事?”
連莫日根等人也不知道了,李景瓏漫不經心地喝茶,說:“將一個破綻送到獬獄手裡,讓他掉以輕心,提前暴露身份,動手對付我。沒關係,繼續說。”
“這廝與沙蛇,曾經都不是中原地區的妖怪。”裘永思說:“獬獄為了複活天魔,將一批原本在西涼、南詔的妖召集到了中原。”
“我不明白。”鴻俊有點不安地說:“獬獄究竟是想‘複活天魔’,還是‘變成天魔’?”
“這就是我查出的底細。”裘永思說:“獬獄苦尋魔種多年不得,於是使用自己的三魂作材料,製造出原本天魔種的替代品,三個心魔。其中若有一魂能成事兒,它就將三魂一同收回,同樣的,它便擁有了人間最強的力量。”
“一隻猱妖,能聽見這麼重要的內情?”李景瓏眉頭擰了起來,說:“該不會又是陷阱罷。”
阿史那瓊說:“怎麼跟著長史,總覺得什麼都疑神疑鬼的,你們漢人肚子裡壞水真多。”
“要叫侯爺。”李景瓏說:“漢人發你俸祿,幫你複國,俸祿還要不要了?你在我這兒還是臨時工呢。”
阿史那瓊忙告罪。
裘永思說:“這隻猱,它曾經的活兒是幫獬獄四個手下其中的一個,采集新鮮的……呃……反正是辦事吧。”說著看了鴻俊與陸許一眼。
陸許說:“抓……人吃嗎?”
鴻俊聞言隻覺心裡十分不舒服,畢竟他也有一半血統是妖,妖怪竟是如此殘忍,說:“哪天要是重明當了妖王,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彆再吃人殺人了。”
鯉魚妖說:“人還不是常吃蟹黃乳豬烤童子雞什麼的。這個沒辦法的啦,總不能大夥兒都吃素吧。”
眾人:“……”
裘永思說:“哪天咱們家鴻俊當了妖王,就靠你了。”
鴻俊哭笑不得,李景瓏卻說:“生而為人,我的同族也常常作惡,鴻俊,你恨我不?”
“當然不。”鴻俊說。
“所以我們也不恨你。”阿泰笑道:“你看長史,不,侯爺都愛死你了。”
李景瓏咳了聲,鴻俊頓時尷尬起來,裘永思仿佛感覺到了什麼,詫異看了兩人一眼,再看阿泰,眼裡帶著詢問,意思是成了?
“好了好了。”李景瓏打斷道:“繼續說,四名手下,而後呢?”
“他們在調集所有的妖怪。”裘永思說:“避開了長安,朝北方集合。”
“北方?”李景瓏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又問:“有多北?”
裘永思緩緩搖頭,說:“長安城內,妖王親自鎮守,還有四隻大妖怪,數月前正在前來長安的路上,現在想必已經到了。”
鴻俊一凜,阿泰說:“一下來了四隻?沒發現啊。”
“與雪女瘟神比如何?”李景瓏道。
“不清楚。”裘永思喃喃道:“妖族裡頭論資排輩,我是當真不知。”
鴻俊則更不知道了,當即望向鯉魚妖,鯉魚妖說:“這麼說起來太費事了,回頭我給你們畫張圖罷。”
李景瓏說:“這四隻都是什麼妖?”
裘永思說:“原型尚不清楚,但名字分彆叫‘酒’‘色’‘財’‘氣’。這是最後的內容,沒了。”
“準備出發。”李景瓏當即道:“大夥兒分頭行動,我大概有想法了。”
一場雨後,三月陽光燦爛,李景瓏出得酒肆來,眾人分了兩隊,莫日根、陸許與裘永思、阿泰依舊往昭陵去,李景瓏則與鴻俊、阿史那瓊往乾陵,說畢更叫過阿泰,低聲吩咐一番。
裘永思剛回長安還未喘息片刻便執意要跟著,李景瓏便不勉強,說道:“大夥兒辛苦些,事兒完了以後好好玩一場。”
“你還欠大夥兒一場啊。”裘永思扔給李景瓏一件東西,李景瓏抬手接了,說:“忘不了,出發!”
於是眾人如同踏青般,紛紛上馬,各出長安城去。
鴻俊本以為李景瓏會與自己單獨行動,沒想到卻帶上了阿史那瓊,自己尚是首次與阿史那瓊一起出任務,不由得對他充滿好奇心。
先前兩人唯一聯手,乃是對付跑得飛快的陸許,回來後阿史那瓊似乎受到了阿泰的警告,便不常來招惹鴻俊。這時他對阿史那瓊則充滿了好奇,而李景瓏在外人麵前,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乾陵位於長安正北麵梁山,距離皇城甚近,此處與昭陵不同,自中宗李顯以後,李隆基對武曌憎惡明顯,隻派了五十人在此處衛陵。昨夜鬨鬼死了一半,頓時所有人驚惶不已,隻想儘快逃回長安。奈何六軍下了死命令,誰敢逃就砍誰的腦袋,饒是如此,乾陵入口千步內仍無人敢靠近。
守陵衛原歸六軍統管,久而久之,漸成獨立編製,既不打仗也不隨天子出行,便轉到禮部,唯每年天子帶領百官祭祀時方裝模作樣的忙個幾回,這年頭連當兵都不一定出外打仗,誰能想到守個陵能把小命也給送掉?
李景瓏抵達時,眾陵衛已是一副大難臨頭,瑟瑟發抖的模樣,既不讓跑,又不敢靠近,陵墓前校場上躺著二十五具以白布蒙著的屍體,一名大理寺丞與案員˙正看著。
“驅魔司的人來了!”
“李景瓏!是李景瓏!”
陵衛握佛珠的握佛珠,磨玉的磨玉,燒香的燒香,一見李景瓏,馬上如同見了救星,恨不得馬上將李景瓏塞到墓裡去。滿長安城從來便喜歡嘲他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信什麼鬼神之說,現在一見他,反而生出了由衷崇拜。未覺恐懼之時,素來不信這個邪,一旦信了,李景瓏所行便成了正業,抓鬼還儼然成了一門手藝活。
“雅丹侯。”
大理寺丞親自迎了出來,朝李景瓏行禮,又朝鴻俊與阿史那瓊一抱拳。
“程……程……”鴻俊想起黃庸所言。
“程筱。”那少年人寺丞答道。
程筱不過十七八歲,看那模樣,竟隻比鴻俊大了少許,一副稚嫩少年郎打扮,雖也是明朗少年,較之鴻俊,在氣質上卻被頃刻間比了下去。
“喲,你來大理寺了?”李景瓏隨口道。
鴻俊見兩人打招呼,居然還認得,李景瓏又朝鴻俊說:“程筱從前在神武軍,乃是心細如發的神探。”
“不敢。”程筱笑著說:“還未恭喜長史封侯。”
十八歲能當上寺丞,想必頗有點兒本領,鴻俊想起那日黃庸通知他們時,也談到了程筱進過昭陵,隻是自己與陸許匆匆進,匆匆出,雙方並未遇上。
是吧,大家都很聰明,隻有我笨——鴻俊心想,曾經的秦伍,現在的程筱,這些少年人,似乎都與李景瓏很熟嘛。
阿史那瓊感覺到了,朝鴻俊擠擠眼,鴻俊心道你們這些人怎麼一個兩個都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隻得假裝沒看見。
“說情況吧。”李景瓏道。
“十三日夜。”程筱認真道:“昭陵當值陵衛一隊五人,巡夜時據說被厲鬼所殺……”
鴻俊走到屍體前,一排排屍體尚未收斂,從昨夜擺到現在,令陵前校場上陰風陣陣。
“……當夜瘋了一個,死了四個。我與衙役到昭陵勘察,發現血跡。延續到昭陵大門,便被斷龍石阻住,可想而知,當時斷龍石是開啟的。”
鴻俊心想和我查出來的差不多。
“可是斷龍石上有一灘血。”鴻俊說:“是撞上去的?”
程筱與李景瓏朝鴻俊望來,程筱說:“推斷是有一個人,逃跑時撞上了斷龍石,脖子被折斷成兩半,噴得滿地是血,再是斷龍石打開,被拖了進去。”
鴻俊單膝跪地,揭開蒙著屍體的白布,一陣極其惡心的氣味撲鼻而來,差點就讓鴻俊吐了。
“我們升起斷龍石後,在墓室正中央發現了一具屍體。”
“嚇瘋的人呢?”李景瓏問。
“死了。”程筱說:“被嚇死的,根據現場線索還原,我猜測,是那瘋子與一名同伴聽見異響,於是兩人入內查勘,兩人同時逃出。一人被截頸而死,另一人被嚇瘋……”
阿史那瓊聽了個開頭,便猜到後麵:“後來妖怪追出,將另外三人一齊殺了,再將瘋子抓了進去。”
“妖怪……好吧。”程筱答道:“也許如此。”
“你去查探時,在墓室裡發現了什麼?”李景瓏問道。
“什麼也沒有。”程筱答道:“僅那瘋子屍體。”
李景瓏與鴻俊對視一眼,鴻俊察覺異常,什麼都沒有?不是明明有獬獄麼?程筱進去以後墓室是空的,他帶出屍體,再關上了門,離開墓室。最終自己走了進去,卻與陸許在其中發現了獬獄?!
鴻俊要開口問,李景瓏卻一個眼神製止住。
“這兒的情況則是,我比你們先到一個時辰,天剛亮時出的大理寺,匆忙就過來了。”
鴻俊見屍體滿臉黑紫,如中了某種奇怪的毒,聞之欲嘔,阿史那瓊則躬身蹲在他身邊,掏出飛刀,輕輕戳在了那屍體上。
鴻俊皺眉,阿史那瓊卻擺手示意不妨,隨手遞給他一個香囊。李景瓏馬上注意到了,說:“鴻俊,你來我這。”
鴻俊應了聲,卻不過去,跟著阿史那瓊查過二十五具屍體,程筱又說:“昨夜這二十五人全部在場,身上卻沒有傷,像中了某種奇毒……不用檢測了,我已用過銀針,測不出來。”
“銀針隻能用來測最常見的鳩砒。”鴻俊說:“有些花草,毒死人以後查不出的。”
“不是尋常毒藥。”阿史那瓊說。
李景瓏道:“所以,墓裡沒有異常,也沒有開過門。”
“沒有。”程筱沉吟道:“較之昭陵更為棘手,我們沒有目擊者。”
昭陵出事後,餘下諸陵通通加派了人手,現在想必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還得去昭陵看一眼。”程筱說:“對比犯案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