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俊打了個響指,笑道:“其實也就是在洛陽見過的妖怪。景瓏說,你倆都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想必怎麼疑心,也不會疑到你們身上去。”
鴻俊朝外望時,突然人群裡光芒一閃。鴻俊眯起眼,知道那是裘永思的信號,眾人都已就緒。
“行。”李龜年笑道,“那就這麼著,全聽小兄弟你吩咐了。”
“嗯……”鴻俊還是有點緊張,李白與李龜年都是他十分仰慕的,沒想到李景瓏居然這麼懂他,把他們分到一組裡,人生巔峰時刻,當真莫過於此。然而思來想去,想到李景瓏的情況,不由得又有些擔憂起來。
是時,臨近午時,興慶宮前鑼鼓一敲,六軍衛兵海潮般湧出,為李隆基開道。宮門洞開,飛錦如畫,金碧輝煌的帝王車輦沿宮門出來。當真是一派“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氣象。刹那間百姓們山呼萬歲,轟聲雷動。
鴻俊忙到慈恩寺經閣另一扇窗前,往外望去。
“你聽?”李龜年說。
鴻俊:“?”
李白:“唔……”
鴻俊還沒明白要聽什麼,李龜年與李白卻仿佛會心一笑。
“不知道為何……”李白說,“這盛世景象,卻隱約,有著不祥之兆。”
李龜年忙示意李白彆再說了,李白卻歎了口氣,說:“自打楊國忠為我磨墨,高力士給我脫靴那天,金花落中那樹,多多少少便有了頹敗之意。”
“聽什麼?”鴻俊還未解開另一個問題。鯉魚妖卻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聽他們都在喊陛下,不喊貴妃。”
車輦經過朱雀街,百姓呼喊的俱是“陛下”“陛下”之言,鮮有呼“貴妃”的,宦官又朝人群中扔錢的扔錢,撒吃的撒吃,鴻俊還想是不是朝百姓身上撒民脂民膏。
“楊家鬨得天怒人怨。”李龜年說,“六軍中傳聞早已對楊家不滿。”
“是因為軍餉的事嗎?”鴻俊記得從前依稀聽李景瓏提過,楊國忠貪汙克扣了六軍大量軍餉,楊家人更常年欺辱武官派係。
“何止軍餉?”李龜年說,“楊家的吃穿用度,俱是六軍拿命所換。楊家貪汙撫恤,府內下人奸|淫兵士遺孀,強占產業,俱是惡事。”
李白感慨道:“殺人父母,淫|人|妻兒,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想必這筆賬遲早都得算。”
李龜年歎了口氣,搖搖頭,望向鴻俊,鴻俊點頭,明白他讓自己彆在李白麵前提,免得這家夥喝醉了朝李隆基捅出什麼獬獄之事,破壞了李景瓏的計劃。
鴻俊被兩人這麼一說,竟也有了些許不祥之感,仿佛眼前繁華盛世,不過是人間大廈將頹之前最後的一場盛宴,又有如戲台上落幕前一場臨近尾聲的歌舞升平。
凡事到得儘了,便是這等氣氛,在那繁盛中又隱隱透出好景不長的落寞兆頭。
烈日當空,楊玉環與一眾姐妹在帝王車輦上,穿過朱雀街,大量百姓蜂擁而來,跟在其後。是時李隆基身邊眾寵妃各著盛裝,娥眉朱唇,一身珠光寶氣,羅群更是穿了好幾層,頭上釵釧一環套一環,玲瓏玉佩、玳瑁耳飾,林林總總疊上來,足有五六斤重。
韓國夫人咬著唇道:“真夠熱的。”
“忍著。”楊國忠四處觀察,說,“玉環比你戴得還多呢。”
眾女一身香汗,都氤濕了脂粉,連李隆基也有些招架不住,沿街過來,楊玉環本微笑著,卻聽得有人在人群裡趁亂喝道:“奸妃誤國,大唐妖孽為患!”
刹那楊玉環色變,人群裡瞬時炸了鍋,騎馬在前的太子李亨瞬間轉頭,四處找尋,然而那人隻是喊過便潛入百姓中,再找不到肇事者。李隆基大怒要追查,楊玉環卻輕輕搖手,示意李隆基不要動怒。
李隆基亦知今日不可敗興,隻得長出一口氣,楊玉環笑道:“陛下今日這般盛舉,臣妾早已知足,宵小之輩,多半因嫉妒兄長而臨時滋事,過後再查問不遲,何必敗興?”
李隆基便即作罷,車隊過了朱雀大街,轉向慈恩寺,全長安城的百姓擁擠在一起,人山人海,湧向慈恩寺門外。
烈日下,李景瓏穿過巷子,來到安西衛府前。府上空空蕩蕩,安祿山與其麾下人等,俱離府前往興慶宮,預備參加楊貴妃三天三夜的壽宴。
陽光曝曬中,安西衛府景象在光線下略略扭曲,成為一片死寂之地。
大門敞開著,李景瓏站在這正午的日光中,影子隻有很短,汗水滑過他的側臉,滴在地上。
衛府的門上出現了一道無形的禁製,李景瓏知道那是虛空扭曲咒術,正如九尾狐與洛陽城中萬玨所用法術。穿過這道門,等待著自己的,必將是一個妖怪們所開辟出的虛空領域。
幸虧來前李景瓏已作足了準備,而就在他正要邁入之時,內裡卻傳來一個聲音:“將智慧劍留在外頭。”
李景瓏解下智慧劍,倚在門外,走進門時抬起一手,“嗡”的一聲,門內光芒一閃,唰地將他直接傳送進了另一個世界裡。
遠處喧鬨之聲漸歇,莫日根身穿黑色皮甲,戴了頂頭盔,背著箭囊穿過一條小巷。
“這次又想取誰的性命?”陸許突然出現在巷內,攔住了莫日根的去路。
莫日根表情變得愈發陰沉起來,定定看著陸許。
陸許兩手空空,鬆了下指節,發出聲響。
“如果我沒猜錯。”陸許緩緩道,“這次的目標是鴻俊,對不對?”
“對。”莫日根的嗓音略帶喑啞,低低說道。
陸許說:“忘了我怎麼說的?”
“你不會讓任何人碰他一根頭發。”莫日根沉聲道,“我倒是想不通了,你倆究竟為什麼總是這麼一副生死相許的模樣。”
“你不懂的。”陸許說,“不過你真要打倒了我,也不一定就是鴻俊的對手。”
莫日根沉聲道:“彆忘了是誰將你從敦煌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