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許已力有不逮,喘息著不住招擋,被莫日根一腳踹在胸膛,瞬間倒飛出去,摔在樓梯上。
“放過你自己。”陸許說,“生者寄也……”
“不。”莫日根飛躍追上,冷冷道。
旋即他側身,修長身材掠過空中,一式肘錘,帶著全身之力狠狠朝著陸許撞下去!
“下去吧!”陸許竟是以一個絕不可能的姿勢,在樓梯上搭著扶把來了個旋身,令莫日根撲了個空,下一刻陸許反而從莫日根背後衝了上來,朝他背上一撞。
巨響聲中,木樓梯在兩人的力量下一起斷裂,莫日根與陸許同時摔下了一樓,卻“嘩啦”一聲入水,一樓內竟是一個氤氳著熱氣的澡堂大池!
其時長安挨家挨戶已空無一人,全去了大慈恩寺朝覲,澡堂中從四麵八方淌下熱水,嘩啦啦流淌,皂莢、玫瑰、混合香料帶起香氣不斷蒸騰。莫日根一摔下去,兩人都猛嗆了幾口水,渾身衣服貼著身上肌肉,陸許還撲過去揍他,帶起一道水花,莫日根卻輕巧地一絆,將陸許在池中絆倒。
陸許要起身,莫日根馬上按住他的頭,陸許在暖池底部吐出一連串氣泡,猛地抱住他的腰,以塞外的摔跤手法給他來了招“搬山斷馬摔”,這招乃是將人摔下地後,鎖住敵人膝、肘、腰處關節,完全製住,不讓對手借力起身的滾地招數,既傷不得敵人也並無多大作用,然則在水底這麼一摔,兩人卻同時浸著,都出不了水。
莫日根猛力掙紮,卻被陸許貼身從背後鎖定,一同沉到灼熱的水底,而周遭仿佛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陸許身上,猶如有著千絲萬縷的纏絲氣,正在不斷侵入莫日根的胸膛。
那是白鹿的夢境之力!莫日根猛然醒悟過來,先前兩人交手時,陸許看似一口氣不停隻出招,法力竟是慢慢發散開,千絲萬縷地纏住了他的全身,令他如同扯線木偶般,全身經脈都被陸許的靈力所連接,而所有的靈力,都彙集向陸許的雙手,那雙手,現在正從背後緊緊抱住了莫日根,兩手交疊,覆在了他的身前。
緊接著,“嗡”一聲浴池內亮起耀眼白光,隻是一刹那,便沉寂下去。
兩人從池中慢慢地浮了起來,一動不動,同時被陸許拖進了一個浩大的夢境裡。
“我賜你白晝的溫暖。”
話音落,莫日根將手掌從陸許額上拿開,陸許漸漸平靜下來,與莫日根安靜對視。
關城之下,莫日根單膝跪地,詫異地端詳陸許,陸許抱住他的脖頸,大喊道:“你還知道來?!”
莫日根一時手足無措,說:“什麼?你說什麼?”
陸許再顧不得其他,緊緊地摟住了他。
“我賜你黑夜的安寧。”他低聲在莫日根耳畔說。
兩人化作白光,於雪花紛飛的冬夜裡散作光點,消失。
嘉峪關前,莫日根與陸許埋伏在草叢裡,望向遠處的一頭熊。
“噓。”莫日根單膝跪地,朝陸許說,“彆說話。”
陸許跪在莫日根身後,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側頭貼在他的背上。
“你這樣我沒法抽箭……”莫日根說。
森林內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莫日根說:“看吧,跑了,自己說,晚上吃啥?”
陸許笑了起來。
天台山深處,莫日根在前頭走,陸許在他身後無聊地、心事重重地跟著。
“我常來這兒打獵。”莫日根說,“覺得如何?”
“老實說,很無聊。”陸許隨口道。
“好罷。”莫日根無奈說,“那你想去哪兒?”
陸許示意他繼續走,莫日根一時便有些氣餒,直到抵達幽穀最深處,陸許不禁“哇”的一聲,此處乃是嘉陵江的源頭,飛瀑如泄,一潭碧綠之水清澈見底。如寶石般折射著日光。
兩人脫了衣服,赤條條地浸在水裡,莫日根讓陸許慢慢走到池中,陸許從未學過遊泳,緊張得有點打顫,莫日根卻道:“慢點,慢點,彆怕,我不會放手的。”
兩人在水裡載浮載沉,陸許遊了幾下,撲了莫日根一臉水,莫日根哈哈地笑了起來,陸許說:“笑什麼?”
“像條狗。”莫日根說。
陸許要揍他,卻不大會踩水,險些嗆著了,莫日根忙一手摟著他,另一手劃水往岸邊去,陸許第一次與人這般赤|裸且肌膚相貼,總覺得十分不自在,片刻後兩人都自動分開了。
入夜,驅魔司中燈火盎然。
陸許嘗試著幻化出鹿角,那被斬斷後的鹿角卻隻有極小的半截,莫日根在旁看,手掌中發出微光,嘗試著幫他療傷。陸許從他眼中看出些許憐憫之意,便側過身,不讓他再看,趕他出去,告知自己要睡了。
夜半,莫日根感覺到自己的身周發出微光,整個驅魔司中都充滿了白色飛揚的光點,他知道那是陸許在施法,每個夜晚,他都釋放出白鹿的力量,希望給所有的同伴們一場美夢。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去,看見陸許赤|裸上半身,盤膝坐在廊前,雙手在身前釋放光芒,似乎翻來覆去地變幻著什麼。
莫日根說:“陸許?”
陸許馬上將雙掌交錯合攏,把手裡的那團光揉散,光點砰然破碎,溫柔地流散在夜裡。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了一眼莫日根。
“為什麼不睡?”陸許問。
莫日根說:“外頭涼,總不穿上衣,彆冷著了。”
陸許:“……”
陸許一手扶額,進房去,大聲地拉上了紙門。
莫日根:“???”
“我以為蒼狼白鹿,都是……可是……”
“你有話就直說吧。”
“鴻俊說得對,當不成……那啥,就當兄弟吧。”
“我本來與他就是好兄弟,你想太多了吧,蠢狼!”
“我是說……我和你。”
“……”
“先前我覺得蒼狼白鹿,是該當夫妻的,所以才……才……你彆怪我冒昧……都是我不好……”
“那是自然。我也沒喜歡過你。”
“那就好,陸許,我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
“簡直莫名其妙。”
蘭陵琥珀房中,莫日根安靜地躺在榻上。
陸許側過手掌,輕輕按在莫日根的額上,低聲說:“我賜你黑夜的安寧。”
那一天,他想起了莫日根喚醒自己時的咒文,同樣的,他也一手按在自己的額上,認真地說:“我賜你白晝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