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龍仙尊……”
那龍王仿佛抖擻了下,側過身,心臟處仍汨汨不絕地淌出血來。
“您是哪一位?”裘永思說道。
“年輕的降龍仙尊……”龍王說,“我聽說過你,你是……瑤姬的孩子。”
裘永思:“什麼?我娘叫李舜英,不叫瑤姬。”
“阿摐死了,瑤姬生下你。”龍王道,“在……第九層,噎鳴賦予你一口龍息。”
“你們不認識嗎?”鴻俊說。
裘永思一臉茫然地搖搖頭,說:“我從沒來過第七層以下,龍王,怎麼稱呼您?”
“太久了。”那龍王沉聲道,“已記不清了……”
鴻俊忙指指遠方,提醒裘永思得趕緊上去,裘永思便朝龍王說了經過,聽到一半,龍王便道:“噎鳴的屍骨已經找回來了?”
裘永思掏出瓶子,那龍王又說:“我這就送你們上去……”
“你能飛嗎?”鴻俊觀察這龍的傷口,隻見它的心臟處像是被什麼挖開了,一片鮮血淋漓。
“獬獄逃離深淵之時,以魔氣感染了我。”那龍王答道,“不礙事,本來也已經很老很老了……這下舒服多了,都上來罷。”
鴻俊說:“我先給你包紮下。”
說是包紮,鴻俊手頭也並無多少藥,哪怕有藥,也不知該如何給一條龍治病,但他總覺得這老龍傷得非常嚴重。
“用我的披風吧。”裘永思說。
鴻俊將披風取出來,伸出手指扒開龍王的傷口,檢查裡頭情況,龍心與人心、動物的心臟全然不同,共有十二瓣,不少心瓣都已腐爛,散發著難聞的臭味。鴻俊不敢用力,生怕導致它的心臟破裂,全身的血液一齊噴出來。
龍血有著劇毒,鴻俊有五色神光護體卻不怕,他先是取出囊中縫合用的針線,將破開的心臟縫了起來。
“塔內時光與外界不一。”龍王直直躺著,任憑鴻俊縫合,說,“莫要在我身上耽誤時間。”
“不礙事。”鴻俊說,“總得把你治好。”
裘永思在一旁靜靜看著,鴻俊先前怕的隻是在塔裡拖長了,與李景瓏天人永隔,但隻要李景瓏進來了,兩人時間對上,自然能碰麵,現在已不太擔心。
龍王安靜地任鴻俊施為,巨大的、車輪般的雙目間或一轉。裘永思說:“獬獄當年是怎麼逃出來的?”
龍王答道:“它原本不在塔底,乃是第一次試圖從塔內離開,才被打入了最後一層。降龍仙尊,你應當不會不知道,深淵中所囚禁的蛟龍是因為犯了何事。”
“抵抗龍王,試圖脫獄。”裘永思說。
“正是。”龍王答道,“塔內所有的蛟,大抵都有刑期將滿,離塔而去的一天。唯有攻擊結界,意圖脫獄失敗的罪犯,方將墜入深淵。”
鴻俊兩手儘是龍血,問:“獬獄原本要被關多少年?”
“那就得問噎鳴了。”龍王緩緩道,“獬獄它,是唯一一條在塔內出生的蛟。”
鴻俊縫完龍王的心臟,聽著裘永思與龍王對話,方知鎮龍塔與凡塵間是兩個世界,而塔內又有兩個世界。第二層到第九層是一個,乃是關押蛟們的監獄。而塔底也即第一層,又是另一個世界。在那世界裡,時光幾乎是靜止的,被投入深淵的蛟,如同死囚一般,麵對的將是永恒的黑暗與寂寞。
“按理說塔裡關著這麼多蛟,為什麼隻生下了獬獄?”鴻俊找出隨身的活血生肌的藥粉,小心地撒在縫合後的心臟上,他遲疑片刻,又取出重明交給自己的丹藥,捏碎了調開,均勻敷上。
“蛟是不能生育的。”裘永思說,“因為沒有渡過雷劫,也無人為它封正。”
“封正?”鴻俊依稀想起,重明似乎也提過這個詞,卻忘了是在什麼時候。
“要解答獬獄的一生,你得先清楚,蛟到底是什麼。”裘永思解釋道,與鴻俊協力用披風將龍王的脖頸處包紮好,鴻俊躍上它背脊,捆上披風,勉強完成。
龍王的脖頸仍在往外滲血,卻說:“感覺好多了,我帶你們過去罷。”
裘永思與鴻俊上了龍頭,龍王便緩慢騰空而起,升上空中。
“蛟是什麼?”鴻俊又問。
“蛟是龍力精魂所化。”龍王答道,“是虺,是爬蟲,是蛇,是魚,是一切承龍力而生,畢生隻望成龍的水族。”
“龍力生蛟。”裘永思朝鴻俊解釋道,“但蛟無法再生出蛟來,隻能修煉為龍,而後才能有後代。”
裘永思解釋後,鴻俊方明白,蛟與蛟間,是無法交|配生育的,傳聞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但那是因為龍性本淫,龍與龜交合便得贔屭,與巨魚交|配便得鴟吻……龍子與蛟不同,仍同屬“龍族”。
天地間以龍、鳳為尊,龍族乃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其數量也極其稀少。蛟的誕生,則與龍的交|配無關,而是在龍死後,或沉於江湖,或寂於山海。隨著龍的死亡,其生前所擁有的強大精魂未滅,便緩慢地散入山林與湖泊之中。
世間水族或能吸食這部分精魂,便將脫胎換骨,如同龍一般蛻去外殼,化作長蛇狀的幼蛟,一旦邁過了這門檻,則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朝著修煉的儘頭——化龍而努力。
但這力量是有代價的,化作蛟之後,便無法再通過與同族、異族交|配的方式誕下後代,隻因蛟族本身就是殘次者。
上古時,龍族曾是世間的霸主,然則龍與妖、龍與古代仙人,連場大戰後,死去了大量的龍,蛟便也隨著湧現,在神州興風作浪。最終則是一位古仙人與龍族達成了協議,建起鎮龍塔,並將蛟群儘數關了進來,而七大龍王也同意了這一協議,自願進塔,承擔看守之責。
“什麼時候?”鴻俊問。
“很久了……”那龍王飛向遠方的光柱,沉吟道,“在你們人間,應是大禹治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