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然而在遙遠東邊天際,卻有一道金紅色的光芒,亮了起來。
緊接著,那道光照向神州大地!
天魔一怔,置身於無數種強光包圍之中。
“鴻俊。”
“爹?”
一個久違的聲音,在他內心響起。
“鴻俊!”
“景瓏?”
另一個聲音,破開了茫茫的黑暗。記憶仿佛黑暗大海上,載浮載沉的泡沫,隨時將破滅,卻折射出遙遠的過往,將他的意識帶出了混沌的大海。鴻俊的意識緩慢恢複,刹那間所有妖怪離開,各自飛往興慶宮殿頂。
那像是一個盛大的祭禮,天地十萬妖眾,環繞天魔,紛紛跪下。
鳳凰引領千萬飛鳥,從天際儘頭飛來,身後是火海般的滾滾層雲,掠過長安。金翅大鵬高居興慶宮殿頂,瞳中映著繁華神州的蒼生,寂靜中萬般興滅,潮退潮生。
李景瓏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手中釋放出璀璨的光芒,不斷靠近鴻俊。
“生者……為過客……”
他低沉的聲音響徹世間,刹那鋪天蓋地的黑霧在那光明前退去。
“死者為……歸人。”
那光芒是照耀天地的熾日,是夜空中閃爍的星辰,是一盞破開黑暗,永世不熄的心燈。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李景瓏閉上雙眼,將一手按在了鴻俊的額頭上。白光刷然擴散,覆蓋了屍山血海的戰場。
在那盞燈的光影裡,平康裡的燈紅酒綠、驅魔司夏日陽光下的梧桐、茫茫塞外的漫天風沙與飛雪、阿泰如清泉般的歌聲、莫日根與陸許摘下的清晨樹葉、裘永思飛揚的筆鋒,儘化作李白杯中不朽的詩篇——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落花踏儘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強光轟然擊穿了鴻俊的靈魂,耳畔響起一聲狂吼,仿佛有什麼離開了自己的身軀。
獬獄翻滾著,化作黑火熊熊燃燒,升騰而起,時間仿佛定格在一刹那。
袁昆冷冷道:“算準了你不會將魔種帶走,以為占據了孔雀大明王的肉身,就萬事大吉了麼?蠢貨!”
鴻俊在那白光照射之下,意識開始模糊,開始化作光點飄散,三魂七魄瞬間因魔種的分離而變得支離破碎。
“鴻俊。”李景瓏在那光芒中低聲說,“一直沒有與你說,對不起。”
“我早就原諒你了。”鴻俊低聲說,“我要死了嗎?我已經……”
隨著三魂七魄的消散,鴻俊開始漸漸迷惑。
“我……我是誰?”鴻俊的記憶不斷破碎,意識也隨之逐漸消亡,五感失去,認知變得愈發模糊。
“不。”李景瓏低聲道,“遠遠沒有。”
緊接著,李景瓏雙手一攏,左手指豎,右掌平攤,祭起燈訣,心燈光芒源源不絕地注入鴻俊全身。下一刻,鴻俊破碎的靈魂不住被修補,他抬起手,手臂上光影朦朧,漸漸顯形。
“景瓏?”鴻俊又想起來了,顫聲道。
無數與李景瓏在一起的記憶,刹那間湧入他的腦海,將他殘破的靈魂與過去得以補全,意識再次變得清晰起來,每一個過往的瞬間都如此地真實,人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仿佛都變得觸手可及。
然而鴻俊努力地去回憶自己,卻感覺到過去仿佛仍然缺了一塊。
“我是……鴻俊,可我……”鴻俊在那心燈的光芒中迷茫道。
下一刻,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背後。
王袍轟然展開,如熾日、如暮光、如生生不息的烈焰——
“你是鴻俊,是孔宣的孩子,亦是我重明的兒。”一個聲音響起。
巨響聲中,心燈、興慶宮,一切景象全部消失,小鴻俊躺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抓緊了重明的王袍。
他感覺到一滴淚落在自己的臉上,緩緩起身,十分詫異。
“這……這是哪兒?”鴻俊道。
“曜金宮。”重明冷冷道,“你的新家。”
“我爹……”小鴻俊努力地回憶,卻再想不起過去。
“我就是你爹。”重明沉聲道,他歎了口氣,從王座上起身,小鴻俊緩緩走向曜金宮外高台,望向遠方漸升起的日輪。
“你將在此度過短短數年。”重明道,“你我緣分,也將儘於此處。”
小鴻俊驀然轉頭,重明上前,一手摸了摸他的頭,又道:“雛鳥離巢,天經地義。候鳥南飛、白雲聚散、天地間有太多的‘道’,不可違。”
小鴻俊抬頭,重明將手掌攤在他的麵前,小鴻俊便握住了他的手指頭,重明牽著他,到了曜金宮露台的樹下。
“許多年後,也會有一個人,來到這裡,帶你離開我。”重明說,“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爹。”小鴻俊輕輕叫了聲。
“青雄常將你視作孔宣。”重明低頭,撫摸小鴻俊的背,又說,“可我知道,你就是你,你是我重明的鴻俊,你不是孔綢星,更不是孔宣。”
小鴻俊怔怔看著太行山中升起的朝陽,趴在重明懷中,漸漸想起了往事。
“重明。”小鴻俊道,“爹……”
“答應我一件事。”重明說。
小鴻俊抬眼,與重明對視。
重明全身開始燃燒、破碎,那熊熊烈火,卻讓鴻俊覺得溫暖無比,他們全身的衣物被儘數燒毀,正如那天鴻俊惡作劇般引起重明燒光了整個曜金宮一般,他在強光之中,與重明一同被燒成了灰燼,然而紅光卻不斷朝他身上聚集。
“我將涅槃之力賦予你。”重明低聲道,“重生之後,你將是新的孔雀大明王,亦是這神州大地的妖王……”
巨響聲中,紅光轟地退去,鴻俊在那烈火中現出全身,重明的火焰化作溫柔的王袍,朝他身上一裹,鴻俊的王袍上,兩道鳳凰尾翎隨風飄揚!
“嗡”的一聲,同時間,李景瓏的赤|裸胸膛上,孔雀紋身隱約現出紅光,毛發筆觸上透出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