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聲輕響,莫日根的聲音在黑暗中說:“陳倉。”
“現在得叫寶雞了。”裘永思的聲音說。
他們在黑暗裡交談,卻看不見對方,莫日根隻一下一下地打著火。
“給我。”李景瓏的聲音響起。
莫日根摸索著將火石放在李景瓏的手指間,李景瓏接過,莫日根反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個微小的動作讓李景瓏一頓。
火石聲再響,李景瓏道:“怎麼叫這個名字?”
禹州答道:“因為那兩隻雞救了你們的皇帝。”
李景瓏打了兩下,火就亮了,照亮了他英俊而執著的臉龐,陸許認為莫日根簡直是廢物點心,連個火也打不著,莫日根則辯解火石潮濕,不是自己摩擦這麼久,李景瓏怎麼可以點著?
兩人爭執片刻,李景瓏最後說:“一道光出現前,總得艱苦地打上半天火,睡罷,保留體力,明天還得趕路。”
趕路對驅魔師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莫日根甚至少有活動身體的機會,都情知李景瓏這麼說,不過是自己不想說話而已,眾人便默默地各自找地方躺下。
篝火很小,遠處仿佛有什麼在哀嚎,聲音隱隱約約傳來。距離那場天翻地覆的伊始,已過了足有一年。戰亂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幾乎無法彌補的創傷,沿途一片荒涼。
但它們就像春天的田野,一切總會再長出來的,區彆隻在於長出來的是麥子還是雜草罷了。
“哎。”陸許側著身,卻沒有睡著。
“嗯?”莫日根從身後抱著陸許,問道。
“袁昆能預知未來,對不?”陸許出神地說。
眾驅魔師都沒有說話,自然也沒有睡著,李景瓏則睜著雙眼出神。
禹州插話道:“鯤神很強,他知道幾乎所有的事。”
裘永思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小陸。”
陸許仍然忍不住要問:“那麼我們的生死,不就早已注定了?就連這次去救鴻俊,他也早就知道了。”
“線索。”李景瓏沉聲道。
驅魔師們便靜了,一致聆聽他的看法,但李景瓏隻說了這兩個字,就沒有繼續下去。
許久後,禹州道:“什麼線索?”
裘永思道:“不要問,有些話,現在不能說。”
禹州:“???”
陸許馬上明白了,答道:“一旦說出口,就會被他知道?”
“說了也無妨。”李景瓏道,“不過是我的一個揣測。”
事實上自從他回到渝州後,便始終沒有開口與部下們溝通這次行動的任何細節,隻是讓他們隨自己一同出發,前往洛陽。以驅魔司眾人對他的了解,通常行動前李景瓏都會有一整套詳細的方案,並朝他們講解。不講解的原因自然是與鯤神有關。
“若說了反而壞事,就不必說。”裘永思道。
李景瓏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仿佛在考慮,袁昆預知未來的能力如同一個鬼魅,眼下他不在這裡,他的探知能力卻幾乎無所不在,遍布每一個角落。
“你們覺得……”阿泰也十分疑惑,眉頭深鎖道,“鯤神早在幾年前,就能預見到今天咱們在這裡的談話麼?”
李景瓏喃喃道:“使用這種能力,一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否則他不會等到現在才發難。”
裘永思“嗯”了聲,眾人複又陷入沉默。
禹州又說:“他還能讓人在夢裡回到過去……”
“對。”李景瓏淡淡道,“更能以這能力去改變因果,各位覺得,咱們這次的行動,是不是毫無勝算?”
眾人都沒有說話,李景瓏卻微微笑了起來,說:“我卻覺得不然,占據了上風的一方,現在其實是咱們。”
餘人不禁動容,陸許皺眉道:“什麼意思?”
李景瓏沉聲道:“鯤神不辭千辛萬苦,找到流落人間的心燈,其後青雄讓鴻俊離開太行山,種種經過,將心燈交給我。再在長安淪陷當日,以莊周夢蝶之術,讓我回往過去,改變因果……”
“為的就是現在。”裘永思說,“以及他之後的目的。”
“嗯。”李景瓏尋思道,“但就在莊周夢蝶之術結束後,我知道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鴻俊本來注定會成魔,但在這錯綜複雜、鯤神親自乾預後的因果影響下,我改變了天寶十五年七月十三日的曆史。”
“對。”莫日根答道。
“所以之後的曆史也將產生一係列的變動。”李景瓏喃喃道。
裘永思刹那明白了,說:“鯤神在安史之亂前所預見的未來,是鴻俊成魔的未來,但這個未來被他改變了,並衍生出不一樣的道路,所以他在幾年前,根本不會知道咱們現在在做什麼!”
陸許說:“但就在長安之亂後,他可以重新再看一次,因為已經確定了。”
“不錯。”李景瓏坐起,側靠在篝火前的一塊石頭上,注視篝火,說,“一個微小的改變,譬如說鴻俊沒有成魔,也沒有被淨化,勢必將引發一連串變動,他第一件要確認的事,就是某個他非常執著、注意的點是否不一樣了。你們覺得那個點是什麼?”
眾人各自紛紛坐起,圍著篝火,裘永思皺眉思考,搖頭。
“事實上我一直不清楚鯤神想做什麼。”裘永思認真道,“妖族與人族相安無事,千年太平,不是很好麼?”
阿泰低聲道:“兩族之事,不是能以願望來寄托的。”
禹州道:“他不像有多大野心,哪怕是現在,也隻是讓青雄當王,自己又不當。”
李景瓏喃喃道:“那麼,我想,也許這個誘因,在於咱們。這次我從怛邏斯之行裡也受到了些許啟發,創造曆史,促使鯤神發動第二次戰爭的,也許正是咱們自己。”
“什麼?”陸許有點糊塗了。
莫日根想了想,突然道:“你在李亨麵前說的那番話?”
李景瓏眼中帶著笑意,點了點頭,說:“還有關於未來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