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燎原道:“反正話是你自己說的,文聰就不會這麼說。”
宋野把卷子一扔,抬高音量道:“那你去找文聰玩啊。”
曲燎原心想你聲音大你厲害行了吧。他不說了,翻過身背對著宋野,假裝沒事發生過,繼續玩他的小遊戲。
宋野盯著他後腦勺看了片刻,抬手做了個要打他的動作,又恨恨地放下了。
過了好一會兒,曲燎原一直一個姿勢躺著,脖子都有點酸,就坐了起來,看看宋野。
宋野知道他在看自己,坐得筆直,一副認真看視頻的樣子。
曲燎原說:“你就不覺得咱倆現在很尷尬嗎?”
宋野回他說:“你知道尷尬倆字怎麼寫嗎?”
曲燎原在腦海裡試了試,真不會,厚顏道:“你寫出來,我看看就會了。”
宋野拿紙筆寫了,給他看。
曲燎原吹捧他說:“小野你怎麼什麼都會,這麼難寫的字都會寫。”
宋野道:“叫我什麼?”
曲燎原朝他笑,哄小孩似的改口叫他:“小野哥哥,去我家吃餅吧。”
晚飯在曲家吃,高秀月烙了蔥花餅,切開成三角塊,裝在盤子裡,曲燎原端了出來,和宋野一起吃,一起看新電視。
曲大江買了新電視,被保衛科幾個同事起哄,回來朝高秀月申請拿了一瓶酒,領了五十塊錢,去外麵小飯館請同事們喝酒。
九點多,聽見宋誌國開門,宋野才回去,高秀月拿了張沒切開的餅,叫他帶回家去,明天當早飯吃。
曲燎原又看了會兒電視,也回房間睡了,剛睡著,迷迷糊糊聽見他爸回來,被他媽數落幾句“又喝多了”之類的。
許是以為兒子睡著了,夫妻倆在外麵邊看電視,邊聊起了絕不會在兒子麵前聊的事。
曲大江說:“小李喝多了,說那兩張鉑金網不可能找回來了。”
高秀月:“那也得有個說法啊,找不著就算了?”
曲大江:“廠辦的人說送去補催化劑的路上,被人偷了。”
高秀月:“簡直胡說,剛補催化劑才多久?又補?兩張網,得值一百萬了吧?”
曲大江:“漲價了,一張就一百多萬。”
高秀月:“謔,難怪要動這心思。”
曲大江:“還沒完,後來從飯館裡出來,小李一直嚷嚷,說‘送出去的時候就是宋誌國簽的字!’,院門口好多人都聽見了。”
高秀月:“這……”
曲大江:“明天我得早點上班去,硝銨車間八個月沒發工資了,早就天天紮著堆不知道在謀劃什麼,一聽說這事兒,不炸才怪,我怕他們要鬨事。”
高秀月:“有事兒你可彆往前衝,誰做下的孽誰自己受著,要我說,宋誌國乾的那些事,被工人打死也活該,就是可惜了小野這好孩子……”
曲燎原聽得模糊,心裡卻明白了。
次日早上,他和宋野一道去上學,問宋野:“你知道咱廠有鉑金網嗎?”
宋野點頭:“聽說過,怎麼了?”
曲燎原又問:“是乾什麼用的?”
宋野想了想,說:“生產硝酸用的吧,能當催化劑的載體,氨與空氣經過催化劑,再加上高溫反應,生成一氧化氮和水,一氧化氮再被氧化成二氧化氮……”
“彆說了彆說了彆說了。”曲燎原一聽頭就大,道,“這東西很值錢嗎?”
宋野道:“貴重金屬,應該挺值錢的吧,怎麼了?”
曲燎原:“沒怎麼,就是……算了,快走,遲到了。”
一整天,曲燎原右眼皮跳個不停,不說笑,也不和文聰打鬨,常在座位上發呆,很擔心,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還不能和彆人說。
到下午最後一節課,一天都快過去了,一切還是像往常一樣。
班主任張老師在講台上坐著看紀律,教室裡安安靜靜。
外麵響起一陣陌生又熟悉的鳴笛聲,很快又過去了。
班裡有學生交頭接耳,張老師也麵露疑惑。
文聰轉過來,納悶地問曲燎原:“小曲兒,剛才是警車的聲音嗎?”
曲燎原:“……”
他望向教室正中的宋野。
2006年5月8日,國營407廠時任廠長宋誌國,涉嫌侵占國有資產,被警方依法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