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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他睡著了,被乘警叫醒查身份證,還是因為發型,他低頭看不到臉,乘警起疑把他當成刑滿釋放人員那一類人,他一抬頭,乘警就發現他是個學生,問他要了學生證看,知道是未來的“同行”,與他聊了幾句,看他票麵知道是讓座給了彆人,還說他:“傻小子,彆人站是站一段路,你要站到終點站,三十多個鐘頭呢。”

第二天早飯時間,列車員找到曲燎原,給了他一兜熱騰騰四個大包子,說是乘警大哥經停車站時下去幫他買的,請他吃。

包子吃完了。曲燎原躲進廁所裡,從背包最深處翻出錢來,拿了十塊錢揣在牛仔褲的口袋裡,想再遇到乘警大哥時給他,後來不知是換班還是彆的原因,直到下車他都沒見到那位乘警大哥,隻好托列車員轉交了。

北京到深圳,近兩千公裡的路程,乘坐普快列車全程需要二十九個小時,但一路上列車除了正常停靠車站,還因為鐵路臨時調度而中途停等了三四次,最後抵達深圳時,比原定時間延誤了近十個小時。

這趟車一直到從北京出發後的第三天早上五點半,才終於到達了深圳。

曲燎原隨著人流出站,來之前他上網查過,知道深圳站與羅湖口岸很近,步行可達,出站後看了指示牌,發現很多人朝口岸那邊的方向湧動,忙也跟在人家後麵,怕走錯,還一直留心看著路旁的指示。

六點半這裡才開閘通行,但因為是小長假第一天,前麵已經排了比較長的隊。等到點開閘,曲燎原排隊順利過了關,已經早上七點多了,他又按照自己提前做好的筆記路線,去坐東鐵線火車,到紅磡後再轉車去尖沙咀,下車後有點迷了路,在站內轉了半小時,問路又聽不懂彆人說什麼,最後遇到一個內地來玩的遊客,人家來過很多次,指了路給他,他才順利換乘了地鐵去中環總站,最後坐小巴士,在港大大學堂外下了車。

2009年10月1日,上午10點40分。

放了國慶一日假,和宋野同住的舍友也不在舍堂。

宋野在隻有他一個人的空間裡更自在,難得沒有早起晨跑或讀書,九點多才起來,不想出去,在宿舍裡煮麵吃過,就洗了衣服,打掃衛生。

前天下午和曲燎原在qq上聊過以後,晚上沒等來曲燎原的消息。昨天上午下課後,他看到曲燎原一小時前給他留了言,說:【我在外麵玩,怕手機沒電,今天也彆打電話了】

他給曲燎原發消息沒得到回應,又打電話,果然關了機。曲家父母昨晚來電話,問他假期安排、叮囑他照顧好自己,他問起了曲燎原,高姨也說“他沒買到票,沒回來,和同學玩去了”。

上一條留言消息到現在已經一整天,曲燎原一直是關機狀態。

這人是去哪裡玩了?不是說就在北京逛一逛?怎麼能把手機玩沒電了都沒地方充電?

是和誰一起?是和同宿舍那個北京同學一起,還是那個甘肅同學?

口口聲聲說一個月都隻顧著訓練,沒有時間玩,還一個月就認識了兩個好朋友,簡直煩死了。

宋野掃了幾下地,心裡鬱悶,又拿起手機來試著打給曲燎原,還是關機,更鬱悶地把手機扔下了。

來港這一個月,陌生的環境,嶄新的學習方式,不太合拍的舍友,這些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挑戰,人生在世,無非適應二字。

他最難適應的不是這些彆人覺得困難的事,而是以前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人,整整一個月裡,遠隔著千裡萬裡不說,還因為封閉式軍訓全無音訊。

他每一天拍下的日出月落,那些照片裡的日月星雲,校園,籃球架,圖書館的窗,枝葉草木,甚至是看不到的風,都能讓他清楚地記起那一天,他用什麼樣的心情想念過曲燎原,哪一天的雲像隻小狗,哪一天的風吹迷了他的眼,哪一天在巴士上有人用普通話聊《亮劍》,哪一天在路上突然聞到草莓棒棒糖的味道,哪一天,哪一天過斑馬線時幻聽一樣聽到有人叫“哥哥”,又是哪一天的淩晨在噩夢裡驚醒,夢中的殘忍畫麵讓他連回憶都不敢。

可是曲燎原根本不懂,說不定還以為他搞這些風花雪月的事,隻是一個人太無聊。

他擦了桌子,猶豫了下,又幫舍友也收了收垃圾,出門去丟掉,回來時手機在響,以為又是認識的內地同學在叫他去參加什麼social活動,想接起來找理由拒絕掉,拿起手機來看到來電號碼,還以為是眼花出現了幻覺。

“喂,”他不懷好意地嚇曲燎原,道,“怎麼了?我有事要去做,你有話快說。”

電話那頭的曲燎原道:“你去做什麼?沒在學校嗎?”

宋野道:“你管我去做什麼,隻許你去玩,我不能去玩嗎?”

“你出去玩了?不是隻放一天假?”曲燎原大驚道,“離開香港了?我在你們學校門口……這是學校門口嗎?可是沒看到門,寫著大學堂。”

宋野:“……”

十月一日的初秋天氣,中華大地從北向南的溫度變化並沒有其他季節那麼大。

曲燎原從學校出發時,穿了件阿迪達斯的插肩拚色薄外套,裡麵是件阿迪的黑色短袖t,下裝是牛仔褲和黑色籃球鞋。這一身都是暑假裡宋野給他買的,試穿的時候宋野說這麼搭配好看。

但現在他照著門上的玻璃,發現自己醜絕了。軍訓這一個月他好好塗防曬了,是沒曬傷,但是黑得像塗了墨沒洗乾淨,頭發短得沒有樣子,加上這四十多個小時的車程顛簸,從頭到臉都是一層灰蒙蒙,衣服也臟了,還沾了火車上的怪味,加上他自己也出汗,整個人都是臭烘烘的了。

他的位置在大學堂,宋野住在沙宣道的港大第二舍堂村,還要坐巴士過來接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等,隻好背著背包坐在台階上等宋野。過了會兒發現,大學堂好像也是男生宿舍,進進出出都是男生,多數說英文,有的說粵語,他也聽不太懂,覺得港大男生都很帥的樣子,年輕男生隻要五官端正,不矮,乾淨一點,就都顯得很帥,何況港大學生普遍衣品都算很好。

他看被人,彆人察覺了,奇怪地看他,他就忙低下頭,想減少存在感。

香港於他而言,像“外國”一樣。他想,大概彆人也覺得和他不是一國的,就看他這臟兮兮邋裡邋遢的黑鬼模樣,坐在人家門口,想乾什麼呢?

或許他早上在深圳火車站下了車,該去找個地方洗洗臉,換身衣服才對。宋野還那麼愛乾淨,等下一見他這樣,肯定要嫌棄他像個又臟又臭的煤球。

“曲燎原!”還離了一段距離,宋野就看到了他。

他聽到聲音,忙站起身,跳下台階來。

宋野腳上穿了雙拖鞋,還很大步地朝他飛奔過來,雙眼在陽光下無比明亮,臉上還洋溢著燦爛的喜悅。

他很快意識到宋野可能想衝過來擁抱他,忙抬手阻止,道:“彆彆彆……”

宋野到他麵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朝自己身前一帶,另隻手繞到他腦後托著,微微一低頭,用力地吻住他。

曲燎原驚慌失措了一瞬,被這熱情不講理的親吻親到腦袋發暈,耳朵短暫地失聰,周遭完全安靜了下來。

陽光好像太耀眼了,他閉上了有點濕潤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這幾天大麵積降溫,大家都要注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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