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後,三個人沉默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曲燎原這幾天下來,長這麼大頭一次在自己家裡處處需要謹言慎行,深深感到不你能再這樣,一家人,哪能搞得這麼不自在?
宋野則是反省自己向曲大江出櫃時,話術裡的小聰明太過了,應該收斂些,給曲大江留些發難的餘地才對。
“小曲兒,”曲大江忽然開口道,“探監的時候要是打犯人,會被抓起來不?”
曲燎原當然知道曲大江不會知法犯法到真在探監的時候打人,可是會說這話,明擺著是要找茬啊!
他從後視鏡和後排的宋野對上視線,宋野卻對他笑了下。
“是想打到什麼程度?你說,動手讓我來。”宋野道。
曲大江:“……”
曲燎原沒敢笑,怕笑出來會激化矛盾。
“你爸明年出來了,你打算怎麼安排他?”曲大江道,“首先是,你讓他住哪兒?先說好,我家可再也住不下閒人了!”
曲燎原又緊張起來。
宋野道:“我也不會讓他去住咱們家,我會把銀行卡給他,前幾年炒股和賣房子的幾筆錢,都是他的,他出來以後不會有任何溫飽方麵的問題。曲叔,你和高姨都不用管他,他顧好自己沒問題。”
曲大江不怎麼滿意,問:“那你也不管他?”
“管是要管的,他才四十幾歲,”宋野理所當然道,“以後到了該管他的時候,自然要管,可是現在還不到需要我贍養他的時候,他也不會插手我的生活。”
曲大江含沙射影地說:“哦,那你有本事你聰明,不用你爸管。曲燎原可不行,我和他媽還是什麼都要管的。”
宋野笑道:“那當然了,不隻他,你和高姨還得管我,我沒有正經家長,你們就是我的父母。”
曲大江瞬間被觸動到了。
其實宋野早就成年,和曲家父母之間的監護人與被監護人關係早就自動解除,他自己當然能不會主動離開,曲家一家人也沒人說這種話或是有這種想法,這幾年他仍然留在這個家裡一起生活,是因為建立起了法律關係以外更親密、也更有歸屬感的關係,與養父母之間是靠互相給與的親情在自然而然的維係。
“爸爸。”宋野向前排靠近了些,第一次鄭重地叫出了這個早已成為既定事實的稱呼。
曲大江沒有應聲,明顯有些慌亂,從口袋裡摸了煙盒出來,想起高秀月不讓他在關窗開空調的車裡抽煙,又鬱悶地把煙收了起來。
曲燎原還添亂,說:“爸,小野叫你爸。”
曲大江:“……”
曲燎原知道他心理防線已經一瀉千裡,笑嘻嘻地說:“要是有人叫我爸,你瞧我答應得快不快,爸你怎麼應都不應?”
宋野在後麵說:“曲燎原,嚴肅點,我和爸在談正事,你彆貧嘴。”
曲燎原默契地和他一唱一和:“我怎麼是貧嘴了?我叫宋叔的時候,宋叔還說給我紅包,老曲你這不行,被比下去了啊。”
曲大江又伸手掏兜,摸出個什麼,朝後麵一扔,道:“拿著!”
宋野準確地接住了,曲燎原匆忙回頭看一眼,差點把車開溝裡去,宋野手上是個一塊錢的鋼鏰。
曲燎原好笑地咆哮道:“老曲,你也太摳了吧!改口費才一塊錢?!”
曲大江道:“老子哪有錢?倒是想多給!你問你媽,她給嗎!”
見到宋誌國,曲大江沒有打人,對宋誌國知情不報、隱瞞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嚴正抗議與警告,一番協商之後,最終還是達成了友好諒解。
回家的路上,曲大江坐到了後排,仰坐著,戴好墨鏡,仿佛睡了。
得以回到副駕的宋野和曲燎原一直等到後排的爸爸發出輕微的鼾聲,果真睡著,才開始小聲交談。
“太好了。”曲燎原道。
“給你,這個上交了,”宋野把那一塊錢塞進了曲燎原的兜裡,笑著說,“咱們家的傳統。”
曲燎原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伸過來,兩人牽了牽對方的手。
車前方的路,正迎著緩緩落下的溫柔夕陽。
開學前的這個暑假,整整兩個月的時間。
七月底到八月初,全家人一起要去湖南旅遊,行程是宋野安排的,計劃去一個多禮拜,長沙、張家界、鳳凰古城。
這次出去,沒把元寶再寄養去養蝴蝶犬的阿姨家裡,而是放在了文聰家,文聰家裡人也都很喜歡狗,他媽媽在家裡閒著沒事,養了一隻小博美和一隻薩摩耶,平時還能陪著解悶。
去送元寶的時候,曲燎原才知道,好一陣子沒消息的文聰居然是躲在家裡複習,準備參加省會城市十月份的教師招聘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