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鼠?
周玄恰到好處地想起九玄醫療中心實驗室那些臭烘烘的耗子,它們和他大眼瞪小眼,綠豆一樣的眼睛賊溜溜的轉,而且它們生下來的幼崽沒有毛,像一團會蠕動的活肉。
周玄對它們有心理陰影,倒也不是怕,是嫌棄。
就像是突然看到一隻會飛的大蟑螂,敢用拖鞋拍死它,卻仍然覺得惡心,又不得不做,否則它隨時會撲棱著翅膀飛到臉上。
當然了,周玄不需要和蟑螂共處一室,真不幸碰上了小概率事件,他也可以走人換房子而不是自己去拍死蟑螂。
周玄對於耗子的想法也是一致的。
他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人,也沒想過自己會去養耗子。
但是人生的境遇總是如此奇妙。
周玄緩緩地抬起腦袋,女人的眼睛像大海一樣平靜而包容,明明她這樣年輕,身體也不算強壯,可麵對麵的時候你能通過她的眼睛看到她身體裡蘊藏的力量。
周玄突然想到了一件與此無關的事情。
那時他還在國外讀書,身邊有幾個華人同伴,因他家裡有錢所以都捧著他。
周玄也不在意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和他交朋友,他這個人向來論跡不論心,更何況他在國外實在孤獨。
隻是身為上位者或者說更有錢的那個階層,周玄不會主動去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他的邏輯也很簡單:我為什麼要遷就你?為什麼要因為你不舒服,改變我原本的消費習慣?
直到有一次,一個周玄自認為關係還不錯的朋友與他決裂了。
“你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因為家裡的饋贈,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彆人的感受,你總是高高在上地施舍彆人……”
“你就算不努力也不用擔心將來的工作和生活,周玄,你一出生就得到了一切。”
最後那位朋友說:“我不想再伺候你這位大少爺了。”
一場歇斯底裡卻又平靜地決裂。
當時周玄垂眼斂去自己眼中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問:“你是這樣想我的嗎?”
周玄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這樣想我,我們也沒有做朋友的必要了。”
“我並不欠你。”
一直以來,周玄都認為那位朋友很奇怪,很匪夷所思。
周玄對身邊的人很大方,無論是出去吃飯還是做什麼,隻要他在的地方就是他買單。
周玄想的也很簡單,這些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不值得計較。
但他從未想過在彆人眼裡是施舍。
至於說他靠家裡的,他就更覺得匪夷所思了,他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他爸媽給他花錢不是很正常嗎?
總不至於為了證明那莫須有的獨立,周玄就要刻意拒絕父母的錢,打工掙學費吧?
如果周玄真這麼做的話,周爸爸第1個就要連夜飛機過來罵醒他:
“我把你送出國是為了讓你好好讀書,不是讓你搞極限求生的!”
當兩個人有差距的時候,在上麵的人是不會意識到問題所在的,隻有在下麵的那個人每時每刻都在飽受煎熬。
要麼提升自己,要麼接受差距,或者一刀兩斷,大家斷絕來往。
現在輪到周玄來做這個選擇了。
周玄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最近這段時間這樣後悔過,後悔當年沒有把書讀爛,後悔沒有像二哥那樣去讀醫藥相關專業。
師百衣是天才,天才和普通人之間攔著一道天塹,而周玄他是學術廢物,可以坐在醫療垃圾車裡被拖走的那種。
師百衣問他會不會養鼠,周玄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上一個問他養不養鼠的人是周則,當時周玄說的是:
“除非殺了我。”
而現在周玄回答的是:“我可以學,我很有耐心的!”
說完這話周玄又覺得自己沒什麼競爭力,挖空心思補充道:“我有在網上看《養鼠指南》,是海都醫學院的碩士生導師錄的……”
周玄可憐兮兮地看她:“這能算一些理論經驗嗎?”
“你說的是南薇老師嗎?”
南薇,網絡衝浪id南薇今天也很難,最近因為錄製《養鼠指南》《繪圖入門》《科研小白必看》等半吐槽半教學視頻在網絡走紅。
火了以後曾有網友質疑她的真實身份,然後被官方認證打臉。
一般來說,官方是不管這個的,但這幾年各大高校都在搞自媒體,最近又快到高考招生季,官方一看南薇形象好氣質佳,發的內容嘛又整體算正能量,索性把她借過來,多騙幾個高考生學醫。
師百衣和這位南薇老師從前在海都醫學院見過,也算舊識。
師百衣見周玄如此緊張,心想他真是很需要一份工作了。
師百衣說:“可能和南薇老師視頻中的養鼠不太一樣……”
好吧,非科班出身果然會被拒絕。周玄傷心地想。
“我養了一隻倉鼠,性格很乖,大概1-2天喂一次食,我有時候會忙到顧不上它,想找個上門喂養員……”
倉鼠?
周玄想到了小學門口賣的巴掌大小倉鼠,然後才想起師百衣的朋友圈背景圖,可能不是小倉鼠,是大倉鼠。
“我可以!”周玄利落地答應了。
他又不傻,近水樓台先得月,而且寵物鼠不比實驗鼠好養多了?
起碼聽上去是這樣的。
師百衣問:“你不問一下工資嗎?”
周玄原本想說他倒貼也可以,但直覺告訴他這樣說可能會丟工作。
周玄估算了一下九玄醫療的平均工資,說:“一萬?六千也行!”
周玄主動砍了半,怕報價太高師百衣不要。
師百衣說:“可能沒那麼多。”
周玄急忙說:“其實我都可以!”
師百衣便覺得奇怪了,什麼叫做都可以?現在的就業形勢這麼艱難嗎?
師百衣說:“其實你可以把它當一份兼職,我一個月需要你上門5~6次,一次200塊,所以大概一個月是1500塊。”
“如果你覺得少的話,也可以拒絕。”
師百衣誠實地說:“主要是我的預算就這麼多。”
然後師百衣便看見這位可憐的失業的文科生疑似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好!”
周玄沒有求過職,其實沒有當打工人的覺悟,他答應得如此痛快,讓師百衣不禁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兼職,在小城的服裝店,為了給慈幼院的同伴攢醫藥費。
雖然杯水車薪。
她的同伴得了惡性腫瘤,甚至沒有等到手術的錢籌集出來,他們就被醫生告知:已經失去手術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