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微眯眼睛, 問:“買空調乾什麼?”
周玄沒回答,他一時口快,如今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周則耐著性子再問:“買什麼空調?”
周則屈起中指, 敲了敲桌麵, 把周玄看得心裡發毛。
周則緩緩開口:“你最近的許多行動都與以往不同, 家裡一切都好, 長輩也都身體安康,所以家庭並不是你性情大變的原因,那你近來的種種異常舉止就是你個人原因了。”
周玄又搬出老一套話術:“你和我爸真奇怪, 從前逼著我上進, 現在我上進不好嗎?”
周則笑了一下,誠懇地說:“不太信。”
自己這個弟弟安逸了24年,說實在的, 他和爸媽早就放棄希望了。
這次周玄突然要奮起,怎麼看都有疑點。
周則聯係了一下買空調的事情,突然有個不太好的猜想:“你談戀愛了?”
周則猛地站起來:“你不會是……住到女孩家裡了吧?”
周玄:“你太離譜了。”他就提個加工資的事情, 和他想談戀愛有什麼關係?
周玄自己先耐心告罄:“不行就算了。”他再想其他辦法。
他記得自己前不久才借了殷堯一筆錢,不如讓殷堯先還點錢吧, 畢竟他現在是有心上人的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先站住, 我還有事問你。”周則想問問他最近在公司基層有什麼感悟, 不過在周則盤問弟弟之前徐天明來了一趟, 大概是有什麼要事,於是周玄就這樣被扔在了辦公室裡。
周玄等了一會兒,見他哥左右不回來,索性坐到他哥位置上,準備看會兒網課。
周玄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了岑寧的簡曆, 簡曆的第1頁右上角是岑寧的照片,眉眼俊朗,一看就是個文化人。
真是得來不費工夫,周玄咬牙切齒地想,你小子竟然送上門來,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來頭。
周玄完全沒有想過這張簡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沒有意識到岑寧是來求職的。
他現下被嫉妒衝昏了頭腦,恨不得把岑寧的祖宗八代搞清楚。
岑寧,男,30歲,□□黨員,2018年於海都醫學院八年製畢業,取得博士(MD)學位,師從柏文斌教授;2018-2019年國家留學基金委公派赴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
岑寧的簡曆和師百衣的簡曆如出一轍的完美。
周玄的目光落在海都醫學院5個字上,所以他們果然是舊識,岑寧來帝都市求職一定是為了師百衣,否則他在海都市當碩導當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來帝都市?
周玄不懂醫學,但他也知道各地都有山頭,離開自己熟悉的山頭是很危險的。
周則很快回來,看到弟弟拆開了桌麵上的文件袋,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周則倒沒在意他翻文件這件事,反而還出題考他:“作為九玄醫療的總裁,你準備出多少錢把這個人挖過來?”
誰知周玄抬頭,眼睛裡有清澈的愚蠢:“二哥,這個人我們是非挖不可嗎?”
“不是他投簡曆過來嗎?我怎麼記得公司這幾年,人手已經趨於飽和……”
其實周玄說的沒錯,岑寧現在要來帝都市發展就比較尷尬,一方麵岑寧是很厲害,但他很年輕,還達不到大佬高度的厲害,所以去匹配一些特彆高的位置就很難;另一方麵帝都市和海都市有地域化差異,岑寧在海都市那邊的人脈沒有辦法輻射到帝都市,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隻是作用很小。
這種人才來帝都工作,肯定是不愁找到工作,但是薪資水平和地位可能就達不到預期。
總結來說就是不好給他開大佬待遇,給他開低了又顯得侮辱人,岑寧自己也不願意。
而且九玄醫療已經有了和岑寧同類型的人才,所以花高價又有些不值。
周則也很頭疼,想把價格再往下壓一壓,岑寧這個人他是想要的,因為岑寧的學曆和簡曆都非常出色。
周則瞥了弟弟一眼:“錯,高端人才沒有哪個公司會嫌飽和。”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在這個市場上,飽和的永遠是那些門檻低,可替代性高的人。”
周玄覺得他哥現在罵人還挺高級,鬱悶得不想說話。
偏偏周則不知怎的,今天想聽聽周玄的意見。
周玄:“那我直說了,我不想要這個人。”
一開始周玄有公報私仇的意思,到後麵真的認真分析起來。
他雖然沒有係統地學過公司管理,但到底是耳濡目染地在豪門長大。
“他今年不年輕了,在海都市乾得好好的,而且他又是海都市本地人,誰知道他跑到帝都市要來乾什麼?”
“我看他的成就也不小,簡曆寫滿這麼多張紙,安排低的高的都不好,公司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他。”
周玄補充了一句:“不過價格合適也還可以,二哥,你準備給多少?”
周則說了個數:“他是師百衣的小老師,聽說情誼非同一般。”
周則說完這話後,周玄變得肉眼可見地心情不愉:“情誼怎麼不一般?他又不是師百衣本人。”
周則轉至辦公桌正麵,手指翻了幾頁,抽出其中一張A4紙,道:“一個大的發現,永遠不會是一個人的成果,而是一個平台,一個團隊,甚至於幾代人的努力。傳言一開始師百衣的研究並不被看好,是岑寧力挺她,給她爭取了……”
“師百衣一直以來都沒有對外透露過關鍵信息,以至於我們看到了這項技術的廣闊前景,卻不知道她們究竟是通過什麼技術路徑……”
周玄聽得半懂,二哥談起這些事情向來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他不帶感情地去評估岑寧和師百衣的價值。
身為上位者和決策者,這是他的工作。
“但我覺得二哥會失望。”
“說來聽聽。”
周玄:“各行各業都有保密協議,岑寧不是無名小卒,他要是真的泄密……我覺得他不會那麼蠢。”
周則卻說:“在黑與白之間,有黑白相間;在是與否之間,也有第三個選擇。”
論文灌水、數據造假,是為學術不端,被抓到就是學術汙點;但這樣的事情仍然不少,甚至普遍。
利益當頭,鋌而走險的人實在太多了。
“但是……”周玄仍然不讚同:“這件事不是很奇怪嗎?一個正常人為什麼要背井離鄉,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原來的單位犯了什麼錯誤?”
周則:“關於這一點,倒是問過了,他說是考慮到帝都市有更好的教育資源。”
周玄皺眉:“他有老婆了?”
周玄坐下來思考了一會兒:“這個理由還行,他有家庭,來了以後就不會輕易走。”
比如徐天明,他孩子都有了,估計是要在公司乾到天荒地老了。
周則說:“他沒結婚,也沒孩子。”
周玄想到那日看到的情景:“那他有對象了?”
周則搖頭:“沒有,他隻是出於未來的考慮。”
周玄鬆了口氣,他的微表情被周則抓到,周則很奇怪:“你關注這個做什麼?”
說真話,當然是因為前天他看到岑寧和師百衣一起吃燒烤,回去後抱著金元寶糾結了一晚上他們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差點沒把金元寶身上的毛薅禿。
周玄傾向於不是,因為師百衣家裡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陳奶奶也多次提到過師百衣是孤身一人。
所以是岑寧單相思。
作為一個同樣單相思的人,周玄可太懂岑寧看向師百衣的眼神了。
但周玄不方便對親哥說真話:“哦,我關注下員工穩定性。”
周玄說:“我覺得他這個理由一看就很假,海都市的教育資源不好嗎?”
周玄沒想過親哥會聽自己的建議,開始信口胡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問我的話,我不要。”
周玄說完就走了,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的隨口之言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即使他知道,他也不會放心上。
在命運的分叉口,一句話、一個舉動也許就會改變人生走向。
很奇妙,有時候甚至隻是一個念頭。
在周玄走後,周則處理公務至很晚,晚上的時候他又把岑寧的個人資料仔仔細細翻了一遍,打了個內線電話給徐天明。
“周總。”
周則把桌上的文件袋推給他,裡麵是兩份合同。
徐天明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的。”
“對了,周玄最近如何?”
徐天明措辭了一下語言:“小周總最近在很勤奮地學習網課。”
並逮著公司裡的人薅,畢竟大部分職工都有醫療背景,其中就屬徐天明被薅得最厲害,沒辦法,誰叫他當初考研四百多分呢。
徐天明也挺崩潰的,畢竟距他考研都過去十多年了。
“沒有其他異常?”周則問:“比如談戀愛的跡象?”
“沒有。”徐天明很肯定。
“嗯。”
其實周則也覺得這個概率很低,他清楚弟弟的性格,那是狗都不談。
……
周玄今天下班又早退了,他把IPAD往手臂下一夾,毫不掩飾自己的早退行為。
部門主管也不敢攔他,大家眼觀鼻鼻觀心,等周玄走了,才在小群裡私聊。
[小周總這是徹底擺爛了嗎?]
[急!小周總和大周總是不是真的鬨掰了?]
[又是懷念小周總當老板的一天……]
[其實我覺得小周總還蠻可愛的……]
[樓上的姐妹你好大膽,沒聽說過小周總之前的事跡嗎?]
[放個耳朵]
一位本地人現身說法:[小周總高中的時候在圈子裡很出名……]
這位姐妹字還沒打完,就有人問:[這個我知道,是不是那個排行榜……]
[不是,年輕的小周總是以脾氣差和惹不起出名的,他是在那所著名的“鈔票焚燒爐”上的高中,裡麵的學生都非富即貴,你們知道的,這種學校都是準備出國的太子爺……]
大家吃了個大瓜,全體震驚一分鐘,都沒有人再發新的消息。
還是周玄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他五官生得精致,配合最近染的金頭發,活生生像希臘神話裡不知世事的小王子。
再加上周玄的擺爛特性極大地提高了大家對他的好感度,所以大家很難想象周玄作為“混世魔王”的那些年。
被科普過後,有些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對啊,就算周玄表現得再無害,那也不可忽略他出生就站在了彆人到達不了的階層。
金錢和特權真的太容易滋生惡了,哪怕是無意識的惡與殘忍。
他們覺得周玄還不錯,那是因為他們和周玄不是一個階層,再加上一些他是老板的濾鏡。
大家心想:萬惡的資本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