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角位置,都有紅光若隱若現,嘴角,也有哈喇子不停地流出來。
越來越嚴重了啊,
這裡。
年輕人走上前,順著田埂,走到了路上。
他絲毫沒有怕,因為他沒有怕的必要。
留存在自己心底將近八十年的虧欠,
今日,
就是解脫。
年輕人已經是年近百歲的老人了,但他這個時候,還是摘下自己的帽子,用力揮舞著,喊道:
“徐大爺,阿花!”
一如,八十年前!
老爺爺聽到了聲音,愣了一下,
小女孩也忽然停頓了下來,
一老一少,
直接陷入了靜止。
許清朗叉著腰,站在周澤身邊,有些擔心道:“不會有事吧?”
“隻能試試了。”周澤說道。
少頃,
老者眼中的赤紅色開始褪去,高呼道:“細那康子(小夥子),小陳子嘿,你回來啦!”
小女孩臉上的表情也從陰狠轉化成天真爛漫,歡快地奔跑向了年輕人:“陳叔叔,你回來啦!”
一老一少,都跑到了年輕人身邊,喜不自禁。
年輕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周澤和許清朗,然後對著麵前的一老一少,重重地點了點頭,道:
“嗯,我回來了,回來了!”
“部隊呢?部隊回來了麼?昨兒個我還聽說,東洋鬼子還在城裡殺人呢,屍體都掛在城牆上了。”
“部隊,部隊也回來了。”年輕人用力地吼道,“我們準備打鬼子了!”
“好!”老爺爺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後道:“來,你走之前就對我們說幫忙收集糧食,等大部隊打回來給部隊吃,咱村裡的糧食都收集起來,藏在祠堂地下呢,前陣子鬼子來過,都沒找到。”
“那大家夥家裡還有吃的麼?”年輕人擔心地問道。
“嘿,都是大家夥自願的,大家弄點野菜充充饑,餓一陣子也不會死人,餓當然是餓了,但這沒啥。”
老爺爺拉著年輕人的手向村裡裡走去,而小女孩則是被年輕人抱起來,很是開心。
遠處的周澤聽到這段對話,
有些觸動,
老爺子說的餓幾天沒事兒,
但他們可是一直餓了八十年。
餓一陣子,對於人來說,確實沒事;
但持續八十年的饑餓感,足以讓鬼都無法承受,這是一種難以想象的酷刑!
“小陳子回來了,大部隊要打回來了!”
剛進村,老爺子就喊道。
整個三鄉村瞬間沸騰了起來。
坐在屋門口原本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納鞋底的老太婆打了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然後喊道:
“小陳子回來啦!”
正在井邊打水同時咀嚼著自己頭發的寡婦馬上吐出了自己嘴裡的頭發,
粉麵含春,
露出一抹屬於她的風情,扭捏著腰肢,喊道:
“小陳子,你再不回來,老娘胸都要餓小了,到時候姑奶奶我找不到男人你得收了姑奶奶我!”
瓦房屋子裡,正在燒開水的男子馬上丟掉了手中的柴火,拉著自己妻子的手一起衝出了屋子。
村民們紛紛聚集了過來,
一起簇擁著年輕人向祠堂走去。
坐在祠堂門口的瞎眼老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聽到了聲音,也聽到了動靜,之前在村子裡養過傷的小陳子回來了。
他說過,大部隊很快會打回來的,
他說過,小鬼子蹦躂不了幾天的,
他讓大家幫忙籌備糧食,等大部隊打回來時用。
瞎眼老者丟掉了拐杖,跪伏在了祠堂的地上,雙手在地磚那裡摸摸索索著,而後,他掀開了幾塊磚頭,
把手伸入磁磚下麵,當人群湧到了祠堂口時,
瞎眼老者捧起手中白花花的大米,
喊道:
“小陳子,糧食!
鄉親們給大部隊準備的糧食,
我們一直藏著,
鬼子沒搜到,
就給大部隊留著呐!
你們吃飽了,好打鬼子!”
年輕人站在祠堂門口,看著瞎眼老者指縫間不斷滑落地米粒。
慢慢地抬起頭,
他哭了,
當初的他,信心滿滿,在村子裡養傷時對鄉親們說,大部隊很快就會打回來。
鄉親們信了,
但實際上,
大部隊是在將近七年後才打回來的,鄉親們沒能等到七年後,事實上,在自己剛養好傷不到一周出去找大部隊時,這個村子收留傷病的消息就泄露了出去。
日軍和偽軍趕到這裡,把整個村子老老少少都屠殺了個乾淨,以儆效尤。
這也是他不想打內戰最後起義的原因,
有些人,
還在等他,
等他回去。
日本人已經被打跑了,他也應該回去了。
“真的……能有這麼深的執念?”許清朗被震撼到了。
“肯定是有外界因素影響的。”
周澤抬起頭,看見天上的血月正在慢慢變得清澈起來,村子裡的煞氣也在慢慢地消散;
同時,一道晶瑩的東西從天上落下,落到了前方的茅草堆裡。
周澤走過去,找了找,從茅草堆中,找到了一枚青銅戒指,上麵紋路詭異,拿在手中時,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剛才的話,沒有說完,
撿起戒指的周澤繼續道:
“但外物終究是外物,有些執念,是深入骨髓的,外物,也阻擋不住。
否則,
八十年前,我們早就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