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南渾身一僵, 呆如木雞。
她媽、她媽怎麼會知道她懷孕了?是王姨告訴她的麼?可她已經已經叮囑過王姨不要告訴任何人了呀?
等等,不對,不是王姨, 王姨連林嘉年都沒告訴,怎麼會直接越級跟她媽打小報告呢?
可是,如果不是通過王姨的話,她媽又是怎麼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呢?
許知南震驚極了, 也慌亂極了,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媽,連呼吸都變得謹小慎微了。
其實方樺原本也不太確定,隻是根據女兒剛才吃飯時的表現和走路時的姿態而產生的懷疑。她也很了解自己的女兒, 於是不動聲色地給她挖了一道陷阱, 結果也是如她所料, 小丫頭毫無防備地一腳踏進了陷阱中。
她就是懷孕了。
方樺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詢問自己女兒:“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林嘉年呢?”
因為她的婚姻出現了問題, 她和林嘉年之間產生了第三者,“懷孕”會影響他們離婚的進度。
許知南容忍不了第三者, 哪怕是孩子的降臨也不行。
她也不想讓父母知道她要和林嘉年離婚的事情,更不想讓他們知道第三者的存在。
她想要安安靜靜地離婚,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不被任何人乾擾。
可是許知南又不知道該怎麼才能騙過母親的火眼金睛,隻好將自己裝成了一支即將被用儘的牙膏, 被擠出來一點, 她就吞吞吐吐地承認一點:“吵架了,所以不想告訴他。”
這算是承認了懷孕。
但方樺並沒有就此罷休:“剛才不還說是拌嘴麼?”
許知南就知道媽媽會這麼問,從善如流地回答:“我隻是不想讓你多心才那麼說的。”
方樺不為所動, 目光沉靜而鋒利:“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吵架,才會讓你連懷孕這種事情都不想告訴他?”
許知南:“……”
方樺進一步地質問:“林嘉年是不是讓你受委屈了?”
許知南的眼眶猛然一緊,潮熱感說來就來。
怎麼可能不委屈?被媽媽這一樣一問,她更委屈了。
但她並不想把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從心臟裡麵挖出來,血淋淋地擺在台麵上,讓她的父母家人事無巨細地看到,因為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承認了自己的委屈和失敗,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當初選錯了路。
可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麼選。
許知南咬緊了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決了起來:“他沒有讓我受委屈,是我自己不想告訴他。”
方樺蹙起了淡雅的蛾眉:“為什麼?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麼?你都已經二十八歲了,還想怎麼折騰?”
許知南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母親:“二十八歲怎麼了?你是覺得二十八歲的我配不上林嘉年了麼?所以我必須要給他生孩子?”
方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極其深切的憂慮和悲哀:“女人的二十八歲和男人的二十八歲能比麼?你又和林嘉年能比麼?林嘉年現在如日中天,隨隨便便勾一下手,就會有無數女人前仆後繼給他當小老婆。你呢?你二十八歲,沒有事業,沒有頭腦,沒有可以破釜沉舟的決心,你隻有一副暫時還可以蠱惑的了他的皮囊,可是等你到了三十八歲四十八歲了呢?你拿什麼去穩固你的地位和家庭呢?”
這番話帶給許知南的傷害不啻於林嘉年的背叛,或者說,來自親生母親的貶低比來自丈夫的拋棄傷害更大。
眼淚已經開始在許知南的眼眶中打轉了,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才將喉嚨間的那股哽咽吞下去,開口時,嗓音卻依舊是顫抖的:“我不是沒有事業,我正追求著我喜歡的事情,我有我的理想和愛好,我也小有所成,最起碼養活我自己是沒問題的。我也不是沒有頭腦,我隻不過是沒有那麼聰明,沒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我隻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一個普通人,我也承認我沒有那麼優秀,可我並不是一無是處呀,為什麼你就不願意對我給予一絲一毫的肯定呢?你從來都沒有覺得我是個優秀的孩子,我在你的眼中,一直是一個不如彆人家的小孩的一無是處的廢物。”
方樺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任何觸動:“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為什麼生不出來優秀的女兒。”
許知南:“……”
方樺長長地歎出了一口氣:“你出生之後,我經常會想,是不是因為我這輩子太機關算儘了,所以老天爺才會給了我一個這麼單純可愛的女兒,可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單純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我保護不了你一輩子,我隻能繼續處心積慮地為你鋪路,可我還是太高估我的女兒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你總覺得我在害你。”
許知南淚如雨下,哽咽著發問:“讓我嫁給一個智商隻有七歲卻已經三十歲的男人就是用心良苦?”
方樺無奈至極:“你的性格軟弱,心不夠狠,但是那些豪門大戶哪一家不是心狠手辣心機用儘?無論你嫁給誰,這輩子都隻有受欺負的命。姓李的那孩子雖然有病,但那不是先天的病,而是後天的,不會遺傳,更完美的是他隻有七歲的智商,他能拿你怎麼樣?能在外麵沾花惹草讓你受委屈麼?他又是他父母的獨子,沒有任何人會去和你爭搶什麼。你嫁過去之後,還不是你一手遮天你說的算?”
其實這些話許知南已經聽過許多遍了,但每每聽起,還是覺得可笑:“你覺得他的父母會允許我一手遮天麼?”
方樺不屑道:“你也有父母,我和你爸都會幫你,而且那老兩口年紀都大了,還能活幾天?”
許知南從未想過父母的盤算能這麼深,越發的不可思議:“所以你們倆是打算把我當成一個木馬一樣送過去,然後再侵吞他們家的財產?你們倆沒有想過,我當時才二十二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憧憬著未來,憧憬著美好的愛情和婚姻,你們倆卻為了利益讓我嫁給一個三十歲的傻子,對我公平麼?不殘忍麼?”
方樺的眼神中已經浮現出了疲倦。
她的女兒,永遠是這麼的單純可愛沒腦子。
她方樺,怎麼就會生出來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女兒呢?
“對女人來說,愛情和婚姻是最不需要期待的東西,它隻是你必要時的籌碼而已。”方樺緩緩開口,字句篤定,“你應該清楚地斷定出你的缺點,徹底避開,同時要最大可能性的發覺你的優點,加以利用,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為什麼你的眼裡就隻有利益?”許知南永遠無法理解母親的選擇,就像是她的母親永遠理解不了她一樣,“即便是出賣自己的靈魂?違背自己的意願?即便是丈夫一次又一次地出軌也要忍耐?也要為了利益委曲求全?”
方樺依舊是不為所動:“在滿意的生活麵前,靈魂和意願都不重要。他出一次軌,我就可以換取一分權益和更多的利益,讓我對這個家族的控製變得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