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南落座後,當即就有許多道充斥著好奇與打探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許知南知曉,他們無非是在奇怪她是“何方神聖”,憑什麼可以坐在最頂層的這一桌?
但她不過是沾了梁露娜的光而已。
許知南也很謹慎,坐下後並為主動開口,梁露娜倒是主動跟她寒暄了起來:“之前聯係過許小姐,但是許小姐並沒有理睬我。”
許知南知曉她指的是哪件事,但為了避免尷尬和難堪,她果斷選擇了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嘛?您是通過什麼方式聯係我的?”
梁露娜倒也沒有拆穿她,僅是輕輕一笑:“不重要了,我在乎的也不是那一幅畫。”
許知南怔了一下,神色中流露出了難掩的詫異:既然和那副畫無關,為什麼一定要見我?
梁露娜看穿了她的內心所想,卻未給出任何解釋:“等會兒再說吧,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這裡也不是談話的地方。”
許知南也知曉社交場的規矩,沒再多言,卻一直是心神不寧的,即便晚宴一開場就是數位娛圈大明星的紅毯秀,她也絲毫沒有心情去欣賞。
紅毯秀結束後,是來賓們互動交流的時間。梁露娜卻離開了會場,領著許知南去了她的個人休息室。
助理給二人泡完茶之後就離開了,寬敞舒服的房間內僅剩下了許知南和梁露娜兩人。
梁露娜的氣場頗強,和她獨處是一件亟需勇氣和力量的事情。許知南難免會有些忐忑,如坐針氈一般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雙手不停地捏攥著放在膝頭的包包。
梁露娜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氣定神閒地啜了一口熱茶,然後,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拋出了一句更令許知南震驚的話:“你和林嘉年在去年十月份離婚了是麼?現在還沒有複婚。”
許知南渾身一僵,震驚又錯愕地瞪著梁露娜——她怎麼會知道的?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什麼,頭皮發麻的同時惱怒萬分:“你私自調查我們?”
梁露娜不置可否,神不改色:“我隻是對林嘉年的身份很感興趣,他是孤兒對麼?四歲那年被送到了孤兒院,出生年月不詳,也沒有攜帶任何可以提供身份證明的物品,所以你老公可以說是來路不明。”
許知南竭力控製著逐漸急躁的呼吸,神色中的慍怒卻隻增不減:“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即便你對他感興趣,也不應該私自調查他的過去,更不應該用‘來路不明’這四個字去形容他,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來路不明的!”
許知南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用“來路不明”這四個字去形容林嘉年。
隨後,她又義正言辭地對著梁露娜說了句:“請你不要隨便評價我老公的過去,他隻是沒有遇到一對負責任的父母而已,但這不是他的錯。”
梁露娜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後,歉然地回了句:“抱歉,是我用詞不當了。”
許知南並沒有接受這聲道歉,但也沒有得理不饒人,而是言歸正傳:“梁小姐,我們還是直接一些吧,你為什麼會對我老公那麼感興趣?”
梁露娜的回答則是:“你不覺得,你老公跟我們梁家人的,長得很像麼?”
其實許知南早已發現了這點,隻是不確定梁露娜的意思:“所以,僅僅是因為長得像,所以你才會對我老公那麼感興趣?”
梁露娜沒有直接回答問題,沉默片刻後,徐徐講述起了一段兒時的過往:“我比我弟弟大五歲,但是我們並不是東輔人,我出生在C市,成長在C市,後來因為家中突發了變故,導致母親的精神狀態岌岌可危,隨時處於崩潰的邊沿,父親在家業和家庭之間選擇了後者,放棄了身為長子的繼承權,帶著我和我母親舉家遷至東輔,定居至今。”
梁露娜的話這番話說完,許知南依舊沒有明白她的用意,但她有著強烈的預感,自己已經快要接觸到事情的核心了,所以並未著急提問,也並未催促,隻是安靜地耐心等待著梁露娜接下來的講述。
故事的核心似乎也是梁露娜最不願意觸及的回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她才重新穩固了心神,言語間卻充斥著痛苦與艱難:“在我七歲那年,年僅兩歲的弟弟丟了,我特彆清楚地記得,那天鋼琴老師來到了家中,我馬上就要跟著老師上課。可是我對鋼琴絲毫沒有興趣,上課總是很不積極,媽媽為了調動我的積極性,就說,隻要我表現的好,就去給我買我最愛吃的炸春卷。我開始上課,媽媽自已一個人抱著弟弟出了門,她去超市了,給我□□卷,但是一直到深夜媽媽都沒有回家,爸爸也是一樣,到了第二天淩晨,他們終於回家了,卻沒有帶著弟弟,我跑到他們麵前,問弟弟去哪兒了,我隻問了這一句話,‘弟弟去哪兒了’,媽媽就暈過去了,從那之後,我們家就徹底亂了套……”
許知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瞠目結舌地看著梁露娜。
梁露娜再度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雖然家中沒有一個人指責過我的母親,但是我母親無法原諒自己,她每天都活在極度的痛苦和自責之中,甚至陷入了一種瘋癲的狀態,不斷地念叨著一句話‘我隻是轉了個身而已,他怎麼久不見了呢’,後來經過警方調查,鎖定了一個拐賣兒童的嫌疑人,根據線索和盤查,警方懷疑我弟弟被拐賣到東輔周邊的一個村莊裡了,但是等父母找到那裡的時候,那對夫妻並不承認自己賣過孩子,我們也確實沒有在他們的家中發現我的弟弟,唯一的那個嬰兒是他們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調查就這麼中斷了,但是我母親卻十分篤定我弟弟一定在東輔,所以她執意要留在東輔,還揚言說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東輔,那種偏執又篤定的感覺像是有一根長釘子釘進了她的腦子裡,後來,我父親就帶著我們全家喬遷來了東輔,這些年來我們也一直在尋找我弟弟,卻一直沒有找到。”
許知南怔愣許久,沒由來地問了句:“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梁露娜回答說:“梁肆言。”沉默片刻,她又補充了一句,“有兩個梁肆言,都是我的親弟弟。”
許知南沒太聽明白這句話,迷惑蹙眉:“什麼意思?”
梁露娜苦澀一笑:“我的母親一直接受不了失去我弟弟的現實,精神已經有些扭曲了,於是又和我父親生了一個孩子,也就是我的第二個弟弟。我母親把第二個弟弟當成了感情寄托,還給他起名梁肆言,或許,這樣對我的小弟弟很不公平,也很離奇,但這就是我們家的現狀,一個丟失了的孩子,一個自幼被當作是另外一個孩子的孩子……隻有找那個丟失的孩子,我們這個畸形的家庭才能被治愈,才能徹底回歸正常,我的小弟弟也才能真正地做回自己。”
正因為覺得母親虧欠了小弟弟,所以她和她的父親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是偏愛著小弟弟的,家中的各位長輩們也是一樣,雖然各種無底線的偏愛和維護會使得一個人變得猖狂驕縱,但大家都隻是想彌補他內心的缺憾和委屈而已。
聽完梁露娜的講述,許知南呆滯了許久,才終於消化了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信息,與此同時,她也真正明白了梁露娜一定要和她見麵的目的。
但這件事,和林嘉年的身世息息相關,所以許知南不由有些緊張,手心都開始出汗了,開口時,嗓音都在發顫:“所以,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們的地方麼?”她又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補充了一句:“我老公不能吃蝦,他吃蝦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