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後, 許知南和林嘉年一起來到了食堂一樓,麵對麵地坐在了角落處的某張長桌兩側。
由於高三年級比他們開學早幾天,所以校內食堂早已開始營業, 隻不過現在還沒到午飯時間, 放眼整個一層食堂, 身穿校服的學生隻有他們兩人。
來食堂之前許知南先去了一趟校內小超市, 買了兩瓶果汁,落座後, 她將其中一瓶橘子味的果汁推到了林嘉年的麵前,自己留下了一瓶葡萄味的。
隨後,林嘉年徐徐向許知南講述起了自己父母的由來。
許知南雙手托腮, 認真又耐心地聆聽著他的講述,越聽, 眼睛瞪的越大, 滿心都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但是她並沒有打斷林嘉年。
等林嘉年講完之後, 許知南才詫異不已地說道:“你竟然是在C市走丟的,然後流落到東輔了?你爸媽為了找你, 還特意從C市喬遷到了東輔?你姐姐去孤兒院做慈善的時候, 看到了你, 然後認出來了你?”
小說都寫不出來這麼跌宕起伏又充滿了巧合性的故事。
林嘉年解釋道:“並沒有當場認出來,起初隻是覺得我和她長得像, 後來試著做了一次DNA鑒定才確認的。”
許知南不禁感慨道:“那也夠幸運了, 人海茫茫中你們姐弟倆還能重逢。”
林嘉年輕輕地點頭:“嗯。”性格使然,所以他的話向來比較少,大部分時候都是許知南在講話,他在聆聽——即便今天的主講人是他自己——但絕對不會像是個木頭人一樣死氣沉沉地聽著,一定會在恰當的時候給出一些回應, 讓她知曉自己一直在認真地聽著。
這也是許知南為什麼願意和林嘉年當朋友的原因,他總是能給她一種如沐春風般的安全與舒適感,雖然他這人有點兒悶,還有點沉鬱,但是卻從來不會忽略她的想法和感受,是一位極其完美的、合格的、世間少有的聽眾和陪聊者。
有時,在夜深人靜卻又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地會想起來林嘉年——要是林嘉年在就好了,他們倆就可以說話了,說到困為止。
想了想,許知南又問了句:“你爸媽是什麼時候找到你的?”
林嘉年回答:“年前。”
許知南:“他們見過咱們班主任了嗎?”
林嘉年:“見過了。”
許知南卻奇怪了:“那你們今天怎麼來這麼早?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爸媽和班主任約好了呢。”
林嘉年:“不是因為班主任,是我向來早一些。”
許知南:“為什麼?”
林嘉年言簡意賅地回答了兩個字:“學習。”
許知南:“……”
林嘉年:“明天開學測。”
許知南:“……”
林嘉年:“提前來找找感覺。”
許知南:“……”
學霸的世界,我真是一點點都不懂。
隨後,林嘉年又問了許知南一句:“你怎麼也來這麼早?”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這事兒,許知南就覺得委屈和憋屈。她憤憤不平地將自己剛才的遭遇對林嘉年講了一遍,又超級生氣地吐槽了一句:“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太可恨了!”吐槽完之後,許知南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歎隙間,儘顯挫敗和懊惱。
顯然,還在為了自己的嘴笨和反應慢而感到自責。
林嘉年當然能夠聽出她這聲歎息之中隱藏的情緒,立即安撫道:“錯不在你,不用難過。”
許知南:“可如果我當時能夠反擊她就好了,現在也不會這麼憋屈了,我也不是難過,是覺得自己很笨很蠢很丟人,對方明明那麼無賴,我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她騎在脖子上碾壓,她現在肯定特彆得意。”
林嘉年抿住了雙唇,漆黑的眼眸中翻滾著複雜的情緒,許久後,他滿含歉然地開口:“她針對的不是你,是我。”
許知南是被他連累了。
許知南卻不明就裡:“什麼意思?”
林嘉年有些擔心說出事實之後會令許知南遠離自己,但是,他也不能一直這麼自私的連累她:“每個普通班每學年隻有一個可以晉升重點班的名額。全班隻有你願意和我當朋友。”
許知南怔住了,如同被人在猝不及防間兜頭破了一盆冰水似的,不知所措,遍體生寒——隻是因為一個晉升重點班的名額,就要這麼針對一個人嗎?甚至連他唯一的朋友都不放過……人往高處走沒有錯,可是必須要走的這麼尖酸刻薄、不擇手段麼?
他們又不是成年人,隻是一幫上高一的學生,距離混社會還遠呢,為什麼要這麼勾心鬥角呢?許知南不懂。
她自幼成長在父母規劃好的那一條路上,從未行差踏錯過,也從未吃過苦頭,所以相當的不諳世事,甚至可以說是幼稚。在其他高中生都開始把自己當做有思想、有獨立風格的成年人的時候,她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身邊的人也都是小孩子,人性的險惡離她很遠,最起碼要等到大學畢業之後才能見識到文學作品中常說的“人性”。
許知南的怔愣令林嘉年徹底慌了神——他害怕她看清真相後,也會和其他人一樣遠離自己。
在過往的許多年間,她是唯一一個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