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她應該能?活到老啊。
他沒墜河的幾?年前,還和?那個蒼老的女人通話過短短幾?分鐘。
……然後再無聯絡。
薑忘極力用理智告訴自己她不會出?事,在?這一刻被冰窟般的恐懼完全包裹。
萬一有變數呢。
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已經有意無意地改變了太多事情。
季老師的未來,彭星望的未來,彭家輝的未來……
他根本不敢設想?他們開?車抵達慈州的時候噩耗跟著傳來,此刻都開?始抵觸隨時可能?再響起來的電話鈴聲。
“我們走最?近的路,大概要五個小時。”男人深呼吸著理清思路:“彭星望,你現在?把衣服襪子全部穿好,然後我說什麼你做什麼。”
彭星望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自己,全程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然後舉著他的手機幫忙給所有能?幫忙的朋友打電話。
免提一開?,什麼對話都沒法避開?小孩。
龐雜的
信息流開?始雙向傾倒,猶如兩輛被同時撞翻的卡車。
薑忘眼睛始終在?盯著一晃而過高?速公路的指示牌,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開?車從?虹城到慈州,中間有無數個國道?要找,三段高?速公路上上下下。
常華語句混亂地解釋產婦情況,醫生朋友不斷在?聽?和?診療,做生意的朋友在?幫忙聯係對應的血源。
手術台大出?血的可能?,子宮肌瘤的位置,胎兒位置以及不斷變化的心跳檢測,
信息流借由一台手機串流往複,一刻不停。
彭星望全程舉著手機,第一塊電池打完沒等薑忘開?口,匆匆伸手翻找他包裡的備用電池。
薑忘透過後視鏡怔怔看了星望好幾?秒,低聲道?:“這對你太殘忍了。”
讓一個八歲孩子得知這些事,親自麵對這些事,都太過血淋淋。
星望低著頭打開?手機後蓋換電池,早就?沒有哭了。
“她是媽媽啊。”小孩輕輕道?:“不管怎麼樣,都是媽媽啊。”
他太小了,不知道?危機衝突裡萬分之幾?的微小可能?,以至於默然地準備見她最?後一麵。
醫生護士把杜文娟推進順轉剖的手術台時,他們終於抵達慈州的邊緣。
常華把人送進去之後,整個人都猝然卸力,憔悴地說不出?話。
此刻天光微熹,不知何時落起細碎的雨,所有視野被分割的破碎混亂,像被踉蹌倒地後的鏡子。
真抵達醫院那一刻,他們又像是從?長久的疲憊惶然裡突然醒過來,兩步並作一步地往樓上跑。
然後看到亮著燈的手術室大門?,常華和?麵容陌生的老夫婦守在?那。
薑忘已經聯係好了血源,對接確認了手術方案。
除此之外,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他既不能?衝進去替她受苦,也?不能?幫任何一個醫生動刀。
他抱著彭星望,開?始感受漫長等待的煎熬。
其他幾?個婆家的人熬不過,已經在?討論二胎順產怎麼會這麼難,又或者要不要去準備點嬰兒用的東西。
薑忘漠然地聽?了很久,某一秒忽然發覺他的手是冰的,星星的手也?是。
他反反複複地想?,媽媽應該會平安到老的,她不可能?有事,她那麼老了都在?給他打電話。
卻又後悔而恐懼,為什麼他當?時不聽?電話裡的她把話說完,為什麼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
他開?始同時害怕失去三十多歲的杜文娟,以及五十多歲的杜文娟。
這個念頭著魔一樣纏著他不放,逼著他想?五十多歲的杜文娟到底過得怎麼樣,會不會也?在?想?念他。
薑忘以前對家的概念一無所知。
所以他不覺得自己會擁有任何一個家人。
可是現在?的他,有愛人,有父母,哪怕沒有一個人知道?他來自哪裡,為什麼孑然一身,以及到底是誰。
第二個小時過去,醫生進進出?出?,已經遞出?了第二份病危通知單。
“……有新生兒溶血症的情況…很不樂觀……”
常華嘴唇乾枯地翕動幾?下,努力理解醫生說的每個字。
又一個人以同樣急切的腳步衝了進來,當?著他們的麵抱緊兩個星星。
“我在?,”季臨秋開?了一夜的車,眼圈泛青胡茬淺淺,用最?大的力量抱緊他們:“彆害怕,她一定沒事。”
手術室外冷白的光被他的背脊擋開?,懷抱裡的黑暗竟像一種遲來的救贖。
薑忘終於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