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一旦開拍, 時間便過得飛快。
蔣導是圈裡公認的最磨演員的導演,一條戲,他可能得拍二三十個鏡頭, 然後從中挑選最棒的, 甚至有時挑不出來滿意的, 那第二天重新拍,又是二三十個鏡頭。
一般來說, 新演員受不了這樣的磨礪。
陳天橋是個有二十年戲齡的老演員了,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跟蔣導合作,第一次合作的經曆, 簡直不能提,他中間想逃跑, 已經買好了連夜的站票, 後來想想當個逃兵太慫, 咬牙挺了下來。
當然,挺下來之後,無論是演技還是心性, 都有質的飛升。
前兩天拍的都是大境頭, 沒多少特寫,拍起來還算快。
今天要拍的是季夏橙尾隨陳天橋的戲份,不僅是個長鏡頭,還是特寫,沒有台詞,主要就是在青石板的老巷子裡穿梭。
蔣導的要求有很多, 要季夏橙演出懸疑感,要演出第一次跟蹤仰慕之人的羞澀和雀躍,還得演出民國舊風情。
這很考驗演員的肢體表現力和微表情表演。
這場戲拍了整整一天, 誰要是戴著運動手環的話,步測肯定有兩萬。
不多不少一共三十條,蔣導拉著陳天橋一起看回放。
季夏橙的演技不是那種炫技型的,但也不算質樸,給人的代入感很強。
有幾條是真不錯,將蔣導的複雜要求一一拿捏,十分到位,連蔣導都誇:“阿橋,我人真沒選錯!”
陳天橋抽了口煙,眯著眼睛誇:“不錯!”
蔣導又說:“哎呀,我決定了,先摧殘她三天!”
陳天橋:“……”
陳天橋回到酒店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季夏橙因為今日走路太多,去足療店按了個腳。
講真,師傅的手法一般,不如盛景。
但聊勝於無。
進電梯的時間,兩人不期而遇。
季夏橙主動招呼道:“陳老師剛從片場回來?”
陳天橋點了點頭,有心想提醒她一句,明後天會很慘。
電梯這時到了八樓,季夏橙準備下電梯:“陳老師再見!”
陳天橋忽然想看看這個才演了三年戲的小姑娘什麼時候哭鼻子,他微笑了一下:“小季,再見!”
第二天,蔣導宣布還要拍攝前一天的內容。
季夏橙小小地意外了片刻,她昨天演的其實挺嗨的,雖然一直在做重複的工作,但她的演繹並不重複,肢體與微表情都不一樣,從一開始的放不大開,到後麵入戲到有些猖狂的狀態。
她演出了少女的好奇心和癡狂的病態。
怎麼說呢,就是她昨天自信心爆棚,覺得拍電影跟拍電視果然不一樣,她學到了很多並且消化了,特彆有成就感。
而蔣導推翻了她昨天全部的努力,要求今天重拍,打擊了她的自信心,成就感也跟著蕩然無存。
陳天橋一直在觀察季夏橙,想看她會不會抗爭。
季夏橙自我消化了一會兒,正式開拍。
老師的腿長,步子邁得很大。
少女特地等他轉過了街角,才匆匆跟了上去。
她一陣疾跑,風裡有她呼吸的聲音。
她看見了老師的背影,停下了奔跑,磨蹭片刻,等老師走進巷子。
她在巷子口猶豫,踢了腳底的碎石子,一轉身,帶著點少年不知愁的果敢,和想要窺探老師秘密的雀躍,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巷子。
……
第一次戲走下來,陳天橋就去看了回放。
他很客觀地評價:“心性不錯,完全沒受你的影響,演的很好,就這還得再磨兩天嗎?”
蔣導是個老煙槍,吞雲吐霧了片刻道:“磨,接著磨。”
陳天橋想吐槽他,老男人不乾人事,好不容易碰見個心性耐得住的小姑娘,非得給人家磨跑。
但蔣導就是這樣,說一不二。
陳天橋的這段戲,不露正臉,用替身都行。
但他想,人家一個小姑娘都能受得了,他一個老男人要是用替身,慫!
一直拍到下午五點,光影不太行了,蔣導才宣布今天的拍攝到這裡結束,而且故意提前宣布了明天仍舊拍這場戲。
季夏橙癱在椅子上的那刻,差點崩潰,她陷入了自我懷疑,自己真的有這麼差?
按照這樣的拍攝進度,她的戲份半年也拍不完。
而整部電影的拍攝時間也隻有半年而已。
季夏橙今日沒有去做足底按摩的心情,喪喪地回了酒店。
蔣導本來又叫陳天橋一塊兒看回放,陳天橋說自己腿疼,就不去。
還是同一部電梯,多了他和季夏橙的助理。
季夏橙很鄭重地朝陳天橋鞠躬,“對不起,陳老師,是我連累你了!”
再抬起小臉,一副等著陳天橋發飆的樣子。
陳天橋被她突如其來的尊敬嚇了一跳,仔細看了又看,沒在她臉上發現眼淚。
他笑了起來,溫和地說:“沒關係小季,咱們明天一起加油!”
季夏橙點頭,很羞愧地說:“好”,逃下了電梯。
她沒被安慰到,陷入了深深的焦慮,隻一心想著,如果明天再不過該怎麼辦?
季夏橙太喪了,她一回了房間就給盛景打視頻電話。
視頻接通的一刹那,她正在床上翻滾。
盛景什麼都沒看清,就隻見一會兒黑,一會兒紅的,也不知道她照的是什麼東西。
“怎麼了?”他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