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罪犯這才看見趙行。
小趙行剃著寸頭,渾身泥點子,看起來又臟又頑劣,皺著眉,眼神像小狼一樣充滿警惕,遠沒有洛鳴山乾淨可愛。
男罪犯雖對他沒興趣,卻還是擠著一臉笑說:“好,你也跟叔叔一起去拿糖。”
趙行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人是因為猥褻兒童進來的。
可即便他當時什麼也不懂,也知道不能跟他走。
因為他母親蘭妍曾無數次說——
“這個監獄裡關的都是垃圾,是爛貨,沒一個好東西,沒一個能信的。”
而且這個男的笑起來很猥瑣,特彆是對洛鳴山笑的時候。
特彆惡心。
因此趙行走過去拉洛鳴山:“洛洛,跟哥哥走,該回去了。”
那男罪犯當然不願放人。
最後他們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是七歲的趙行死死地咬著那個變態的胳膊,被一巴掌打出去,然後又一遍一遍地撲過來,咬著牙流著血,大聲嚷著“著火了著火了”,最後才趁亂帶著洛鳴山逃走了。
直到逃回安全的地方,洛鳴山好像才回過神來,他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死死抱著趙行不鬆手,哭著說:“阿行哥哥不要死阿行哥哥不要死……”
趙行疼得齜牙咧嘴,還要哄他,血淋淋的手擦著他的眼淚,小聲保證說:“哥哥才不會死呢,哥哥還要保護洛洛呢!”
…………
轉眼過去十二年。
十二年前,他拚死保護洛鳴山。
十二年後,他親眼看著洛鳴山哭著喊著被人拖走。
……操。
趙行睜開眼。
一種憤怒,煩躁又不甘的情緒充斥心頭,他從床上坐起來,一腳踹翻了床邊的凳子。
他黑著臉,離開宿舍。
趙行想——
我不是犯賤,不是想救他。
主要是這事兒太他媽惡心了。
如果洛鳴山不是被拖走乾那種事兒,而是被人拖走暴打一頓,我鐵定不去摻和,還要站在一旁鼓掌叫好。
而且……我現在要是不管他,那我12年前不是白被人揍了嗎?
媽的,洛鳴山是有什麼毛病嗎?怎麼那麼容易招惹變態?
.
趙行冷眼看著雜貨間角落的洛鳴山。
他衣著淩亂,跪坐在地上,仰臉看他,眼中盈盈地閃著淚光。
額頭的紗布已經被血浸透,一滴鮮紅的血流了下來,掛在眼角,像是血淚,為他如雪般的麵龐摻了幾分豔色。
絕望和希望混合在一起,出現在他宛如藝術品一般的精致的臉龐上,如同一枝紮根在淤泥和血汙裡,卻生得纖塵不染的純白玫瑰花。
真的是……美麗極了。
趙行眯起眼。
剛剛的惱怒和煩躁緩緩交織成了一種古怪的情緒。
他怎麼不哭呢?
那些淚光綴在眼底,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要是徹底哭出來,會不會更好看呢?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趙行整個人都愣住了。
隨即,他唇角緩緩勾了起來。
他承認自己變了。
曾經,他若看見洛鳴山哭泣,便忍不住想為他擦掉眼淚。
如今,他見到洛鳴山的淚眼,卻忍不住想讓他哭得更慘一些。
很好。
他不是心軟,也不是犯賤,也根本不會像蠢貨一樣原諒洛鳴山的所作所為。
隻是比起看著洛鳴山被彆人欺負,他似乎更想親自弄哭他。
趙行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改變。
不過是變態了一點罷了,又有什麼不好呢?
反正他趙行,從八歲開始,就已經接受自己是一個壞小孩了。
.
張升也發現了趙行,可他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趙行拿手電筒砸到後腦勺上,暈了過去。
這裡沒有監控,也沒有人工智能會監測他的行為,扣他的分,所以趙行沒什麼避諱。
打暈這人後,又把人踢到牆角。
然後趙行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洛鳴山身旁,單膝蹲了下來。
趙行用手電筒挑起洛鳴山的下巴,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擦掉他臉上的淚痕:“怕了?”
“怕、怕了。”
趙行:“被欺負了沒有?”
洛鳴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聲說:“幸好哥哥來救我了。”
趙行笑了一聲。
“救你?你覺得我是來救你的嗎?”
趙行撤掉手電筒,右手不輕不重地捏著他的下巴,他湊近了些,俯身湊到洛鳴山耳畔,嗓音低沉,卻隱隱含著些惡劣的笑意——
“哥哥是來親自欺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