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
“你怎麼還在這兒?”
不知道是今夜太刺激太興奮,還是他很高興有人可以同他分享“停電”這場意外之喜,趙行的微啞聲音中沾染上了一絲難得的溫柔。
洛鳴山是這樣的——
趙行生氣的時候,他就有分寸有距離,乖乖巧巧地叫著趙哥,一臉乖順怯懦,沉默又膽怯地承受趙行的所有怒火,譏諷,以及惡意滿滿的欺淩與戲弄。
可趙行心情好的時候,他又會變得天真而柔軟,不怕死地越過趙行為他劃下的禁令和界線,一雙亮若琉璃般的眸子盛著滿當當的依賴和信任,軟綿綿地喊著他的阿行哥哥。
像是一隻不長記性的小狗。
此刻,他的神色就更柔軟了起來,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好像連附近的星星夜燈都特意在他眼睛裡灑下了一縷星光,他說:“阿行哥哥,我在等你。”
趙行:“如果不是今天意外停電的話,我明天才能出來。”
洛鳴山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那我就進去找你。”
趙行愣了一下。
雖然明知道洛鳴山的話是故意說來討他開心的,但趙行還是被取悅到了。
趙行掐了一下洛鳴山的臉:“洛洛學會了不少啊,都會說好聽話逗哥哥開心了。”
洛鳴山沒做辯解,隻是問他:“……你進去之後……有受傷嗎?”
“沒啊,毫發無損。”趙行放下手,神采飛揚,有些得意,“幸好電停得及時,再晚一分鐘我就要被電了。”
“那就好。”洛鳴山笑著鬆了一口氣。
趙行攬上洛鳴山的肩,唇角也翹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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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回到宿舍的時候,審訊中心停電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明明是該睡覺的時候,大家卻一個比一個興奮。
昏暗的夜燈下,連呂曉峰小朋友都沒有睡意,睜著一雙大眼睛興奮地聽著周銘在那兒異想天開地胡侃:“審訊中心停電了,悔過室的人都被放出來了,這說明整個審訊中心的設備都出問題了呀!那要是現在有人越獄——”
就在這時,走廊上的揚聲器發出機械的電子音:“通知,審訊中心用電係統已恢複,現已抓獲三名越獄人員,請各位專心悔過,切勿衝動。”
周銘:“……”
呂誌強也有些驚訝:“……竟然這麼快就恢複了,但廣播倒是沒提今天從悔過室裡離開的人。”
周銘一臉羨慕地看向趙行:“趙哥,你運氣可真好啊!怎麼就剛剛好卡住這個點兒呢?!審訊中心停電,這麼大事兒就便宜了你們這撥人!”
趙行則環顧四周,挑了挑眉:“張嶽呢?”
周銘:“哦,他好像被趙哥你踩斷了手指頭,去醫療所了,估計今晚不會回來了。”
趙行今天本來心情就不錯,現在聽到張嶽不回來了,心情就更好了。
周銘撓了撓頭:“趙哥,那個……我剛剛勸了張嶽兩句,但沒勸住,他好像記恨上趙哥你了,估計這兩天就會搞事兒。”
周銘想起張嶽剛剛和自己說的話就覺得渾身冒雞皮疙瘩。
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在張嶽眼裡洛鳴山是個被惡霸欺淩,急需拯救的清冷曇花……
太慘了,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趙行坐到椅子上,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兩下,暗暗想著對策。
他倒是不怕張嶽,就是這悔改值為零……著實是讓他有點邁不開步子。
他思緒有些亂,無意間瞄到洛鳴山在一旁擦頭發。
洛鳴山濕著頭發跟他出去轉了一圈,直到現在都沒乾透。
趙行心中一癢,隨手便把人拉到身前坐下,履行自己為他擦頭發的戲言。
洛鳴山頭發還沒有乾透,卻仍然是又光又滑,一點兒都不見打結的,而且溫度涼涼,像浸了水的綢緞一樣。
趙行雖然沒摸過彆人的長發,但想必不是所有人的長發都有這樣好的質地。
周銘與呂誌強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大哥大嫂可終於開始秀恩愛了。
為了紀念這個重要的時刻,周銘準備咬咬牙掏點兒禮金:“趙哥,那個,你卡裡沒餘額了,平時行事也不方便,要不我先借……不,我先給你一些——”
“不用了,”趙行打斷他,“我已經有了彆的想法。”
悔改值放在他手裡就是用來搞事情的,用自己的還行,拿彆人的浪費就有點不合適了,況且周銘語氣裡的肉疼他又不是聽不出來。
周銘:“那趙哥有什麼想法?”
趙行一邊擦著洛鳴山的頭發,一邊隨意道:“大不了去打劫唄,找個人往小黑屋一塞,再去搶悔改值,多搶幾個不就行了。”
周銘:“……趙哥,你真準備這麼做?被發現了怎麼辦?搶劫悔改值這種事兒一被發現就會被拉到悔過室……”
趙行語氣無所謂:“那就被電唄。”
呂誌強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那個,我原來好像聽人說過一個秘密,咱們現在工作的工廠是最低級的工廠,在這種工廠之上,還有高級工廠和頂級工廠,裡麵的工資很高,但一般人進不去。如果趙小兄弟你能進去的話,那就來錢快多了。”
趙行感覺有點兒意思:“多少?”
呂誌強:“聽說高級工廠一天有5悔改值,頂級工廠的工資水平沒人知道,但彆人都猜測是10悔改值以上。”
趙行有點失望,這也不多啊。
而且怎麼進去那地方好像也是個問題。
趙行歎了口氣,忽然有些發愁。
就在這時,他身前的洛鳴山忽然轉過身子,將手中的電子卡遞給趙行。
趙行擺擺手:“拿走,你卡上這點蒼蠅肉還不夠我塞牙縫呢。”
洛鳴山卡上的悔改點還是趙行今天下午劃給他的,“練完武術”後隻剩下了25點。
洛鳴山卻並沒有退開,而是拿著電子卡開口道:“趙哥,這上麵的悔改值應該夠你用了,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趙行嗤笑著接過卡,語氣不屑:“能有多少?你什麼底細我不知——”
趙行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銘湊過來:“怎麼了怎麼了!大嫂卡裡有多少我看——”
周銘也僵在原地,立刻失聲。
“哥哥,你們怎麼不說話了?小山哥哥卡裡到底有多少悔改值啊?”剛好從床上下來,準備去上廁所的呂曉峰也把小腦袋湊了過來。
五秒後,他震驚地睜大了眼。
“一,二,三,四,五……個,十,百,千……爸爸!小山哥哥的卡上有一萬一千零二十五點悔改值!”
呂誌強:“什麼?!”
一萬多悔改值……那可是一億多的真金白銀砸出來的!
趙行手有點抖,喉嚨也有點乾:“……你這個悔改值,哪來的?”
隻是用了點兒手段把數據直接改了,就像是他一個多月前頂替那名“防衛過當”的少年來到這裡一樣,沒有人會發現。
洛鳴山垂眸,想出了合適的托詞:“我家裡人剛剛為我充值的。”
趙行:“你家裡人?”
趙行皺眉。
在他的印象裡,洛鳴山家人的存在感並不高。
趙行五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洛鳴山。
三歲的洛鳴山是個很怪的小孩兒,他總是很安靜地觀察著彆人,最喜歡觀察的人就是趙行。他總是平靜的,沒有多餘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一具毫無生氣的漂亮洋娃娃。
趙行主動接觸洛鳴山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個三歲的漂亮小孩竟然連話都不會說。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患有精神類疾病的母親。
那個女人對小洛洛不好,於是後來趙行就直接把洛鳴山偷走,放到自己的宿舍自己的床上,讓他和自己一起吃一起睡。
洛鳴山說話是趙行教的,寫字也是趙行教的。
趙行記得,自己當時向洛鳴山介紹自己:“我叫趙行。”
洛鳴山看著他忽然發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個聲音,他張著嘴啊了一聲:“啊……行。”
小趙行:“你不能叫我阿行,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洛鳴山:“……阿行……哥哥。”
這是洛鳴山完整而清晰地說出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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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鳴山把卡塞到趙行手裡:“趙哥,你需要多少自己轉,密碼是你的生日,全部轉走也可以,我就是因為你才問他們要的錢。”
趙行:“……”
周銘:“……”
周銘原來真的沒羨慕過趙行,真的。
雖然趙行比他高,比他帥,比他有錢,比他跩,還有一個美若天仙的老婆,但周銘一直覺得各人都有各人的際遇,趙哥厲害唄,就活該有最好的。
可現在……
媽的,他真的有點羨慕嫉妒恨了。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周銘都快被感動哭了:“趙哥,你好大的福氣啊!趙哥你怎麼不接啊?是不好意思吃軟飯嗎?沒關係的趙哥,沒人會笑話你吃軟飯的,而且你們夫夫一體,吃軟飯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趙行:“……”
吃軟飯,吃軟飯,吃軟飯……
趙行被周銘說得滿腦子都被“吃軟飯”三個字霸占了。
趙行冷血無情地把周銘推開:“滾開!”
然後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洛鳴山:“不用了,我不喜歡吃軟飯。”
趙行:“……”
操!
嘴又禿嚕了!
洛鳴山又不是他老婆,他吃的哪門子的軟飯?!
洛鳴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哥哥被周銘帶偏了。”
他坐著凳子比趙行低一些,就這樣在昏暗的小夜燈下仰頭看向趙行,目光中閃爍著點點碎光,語氣真誠得像是在仰望神明,他輕聲道:“你用我的悔改值都是理所應當的。忘了嗎?我是哥哥的小奴隸。”
趙行:“……”
感覺心臟被擊中。
但到底是被那數額龐大的悔改值擊中的,還是被洛鳴山的笑容擊中的,趙行已經分不清了。
不過很快,他就沒空去分辨這些了,因為他獲得了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滿足。
——洛鳴山直接給他轉了一萬悔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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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走路都是飄的。
價值一億的一萬悔改值擱身上,擱誰誰不飄啊?
旁邊的周銘都要跟著趙行飄了。
趙行除了走路微飄之外,還覺得精神格外飽滿。
在餐廳吃著早飯,洛鳴山忽然開口:“趙哥,我想和你談談張嶽的事。”
趙行:“張嶽,確實得談談。”
那人對洛鳴山居心不良,住在一個宿舍還真挺膈應的。
原本那貨隻敢偷偷看著洛鳴山,結果昨天都他媽上手了,那明天他是不是都敢夜襲了?!
洛鳴山垂眸,咬著嘴唇,聲音怯怯的:“我……我不喜歡他的目光,不想和他住在一起。”
趙行:“沒問題,我今天就把他趕出去。”
洛鳴山卻忽然說:“趙哥,你覺得……我們搬出去怎麼樣?”
趙行皺眉:“憑什麼我們搬?要搬也是張嶽那畜生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