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東依太行,西望涼州,南邊是滔滔黃河,往北則是巍峨長城和北邊境外遼闊的草原,與彪悍的遊牧民族匈奴比鄰。
這一片黃土覆蓋的廣袤地域,山地丘陵平原起伏不平,河穀丘壑縱橫交錯,風物粗獷,民風極彪悍。
即便皚皚白雪覆蓋,也不能遮掩那種與富膩齊地截然不同的氣息。
但薑萱挺喜歡這裡的,比起臨淄,並州人大咧粗獷,就連女人,也更豪爽幾分,少了那種矜持拘束之感。
並州很大,而他們的目的地上郡則在並州的最西邊,橫向穿行趕路,等抵達定陽,已經是年節過後的第四天了。
沒錯,他們在冰天雪地中,趕了足足三個月的路。
路邊民居簷下的窗欞上還貼著紅彤彤的窗花,飄飄灑灑的雪花仍在,不過比年前小了許多,北風也沒這麼凜冽了,最起碼沒再撲頭蓋臉得讓人張不開眼睛。
“我們先找個客舍住下。”
抵達定陽後,衛桓卻不急著按地址尋去,反而要先尋驛舍住下。
薑萱點頭讚同,先摸一摸情況,知己知彼比較好。
馬鞭一揚,矮馬掉頭,“噠噠噠”拉著小車轉了個方向。
驛舍並不難找,很快就尋到合適的了,進去要了房間,薑萱狀似隨口問夥計,“小兄弟,這軍戶大都住哪一邊啊?”
“小娘子是來探親?軍戶啊,都在城西,西城過去就是軍寨了,那邊近,方便。”
定陽是一座大城,同時它又是軍鎮。
所謂軍鎮,即是軍事化管理的區域,駐兵,駐民,兵是隨時能上戰場的兵,而民,最開始的的組成部分則是駐軍家屬。
從並州上郡一帶延伸至涼州,羌、氐等少數民族聚居,勢力犬牙交錯,長年對峙,大小戰事時有發生,因此駐軍的是必須的。
有了駐兵,漸漸就聚集起平民百姓,於是定陽就成了一座頗繁榮的大城,城民也不僅僅局限於駐軍家屬。
當然,為了方便管理和安全細作等原因,軍戶和普通平民是並不會混住在一起,城西是軍戶區。
衛桓的那位舅舅的地址,正是在城西。
這就對上了。
衛桓說:“我們下晌過去看一看。”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夥計之言隻作參考,具體的看過再說。
薑萱同意。
於是略歇了歇,吃過午飯,衛桓薑萱三個就出了門。
他們手上有地址,本來是打算到那宅子的附近轉一轉,打探一下情況再調整安排的,但到了城西以後,卻發現情況和他們想的有些差異。
這軍戶區,是有圍牆封閉的,大門倒是多,聽說有二三十個,很方便進出,但每一個門都有執矛甲兵駐守,並不會輕易放生人進去。
翻牆吧,這圍牆雖高但也能翻進去,可問題是圍牆下和軍戶區內也有巡邏,抓到一律以細作論處。
就很沒必要冒這個險了。
他們也不是有什麼見的人的目的,探聽情況隻是為了調整計劃而已,並不能改變這符舅舅的為人和決定。
找個能望見軍戶區大門的茶棚,盯了有大半個時辰,茶水喝得差不多,該打聽的也打聽得差不多,薑萱說:“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回去,歇一日,明兒再過來?”
衛桓“嗯”了一聲,“明日酉正,我們再來。”
……
三人遂回了客店,住了一日。
待到次日下午,薑萱收拾行囊,就出發了。
三人穿的就是路上的布衣,登上小車趕過去,房間也退了,有需要再來開。
車輪轆轆,披霜帶雪一看就是長途跋涉過來的小車抵達軍戶區其中一個大門,進去倒不是很難,那登記的甲兵詢問了地址戶名,還有符石軍職等等,都對得上,於是就很順利放行了。
“大安街在北邊,從這個門過去有點遠,不過你們可以問問人。”
小車被放入門內,“噠噠噠”馬蹄踏在黃土大街上,正向著甲兵指點的方向過去。
沿街見到的房舍大多是土石牆,房舍也小,往北走了一段,便開始見到青磚黑瓦了,且屋子也比之前見的大,一進帶院子的,兩進甚至三進都有。
很明顯,北邊是有些品級的武將家宅。
薑萱撩起車簾,“也不知符家是什麼情況。”
她難免有些擔憂忐忑,頂風冒雪披星戴月長達三月,結果就在眼前了。
衛桓薄唇微抿:“若一切順利,我們就安置下;倘若不順,我們再從長計議。”
理是這個理的,隻是如果不順的話,要麵對的麻煩就太多了。
薑萱吐了一口氣,希望能順利吧。
……
雖節氣已過立春,但天還是黑得早,此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僅餘最後一點金紅餘暉,灑在皚皚白雪上,小車踏著半昏半暗的天光,進去青磚牆範圍內。
為什麼選擇傍晚才來?
這個時候,才是軍中武官下值的時候。
軍戶區也明顯熱鬨了起來,馬蹄噠噠軍靴踢踏,不停有下值的武將和輪休的士官在身邊經過。
向巡邏甲兵問了兩次路,已很接近目的地,再拐進前頭十來丈遠的巷子就是。
終於要到了。
薑萱正眺望間,忽“噠噠噠”,幾匹馬從後麵趕上,有個少年聲音:“誒,你們找誰家的?”
她回頭一看,見清一色披青色布甲的低階軍官,不過都是些十來歲的年輕人,說話的是個濃眉大眼皮膚黝黑、一張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小夥子。
他們應該是住在附近的。
薑萱便道:“我們找符正則,符將軍家。” 正則是符石的字。
這群小夥明顯一詫,大白牙更是驚訝嚷嚷:“阿非阿白,找你們家的!”
薑萱三人順著目光望過去,這“阿非阿白”是兩個十六七歲,眉清目秀頗白皙的小夥子,正麵露詫異。
大白牙奇:“你們是符家什麼人?”
他心裡嘀咕的是,符家親眷少,自己都認得,可沒聽說過這倆。
“他是符將軍的外甥,特地遠道而來,……”
“外甥?!”
薑萱話未說完,大白牙驚叫一聲,他本來還想著這蒙臉小娘子聲音柔軟婉轉,真真好聽,也不知生得什麼樣兒?這驟大吃一驚,什麼都忘了,瞅了小車上人兩眼,忽一車馬韁繩掉頭,噠噠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