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桓今日確實不需宿營值夜, 他前幾天才值過,輪不到他。
不過,這兩天軍中發生了一件不算太小的事, 由城中捕獲的西羌細作引起的, 查審到最後牽扯到軍中, 扯了大大小小十餘個藏匿軍中的暗線。
這兩日都在弄這個,沸沸揚揚的,所以衛桓今兒下值略晚了些許。
一出軍營大門,他立即揚鞭打馬。
膘馬疾奔而出, 符非符白等人連忙跟上, 頭回見麵那大白牙何渾慢了半拍,嚷嚷“哥哥怎麼走這般快!等等我!!”
趕緊抽了兩鞭。
這群小夥子,如今都是衛桓的迷弟。即使衛桓冷清不合群, 也絲毫不能阻擋他們的澎湃熱情,年紀小的喊哥, 二十出頭實在不好意思蹭, 就喊兄弟, 跟前跟後,他們是覺得衛桓和他們也是一夥的。
這不對麼?
他們和符非符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符非符白的表兄弟,就是他們的表兄弟。
也就是符亮那個裝模作樣的討厭家夥例外罷了。
一群年輕的戎裝小夥“呼啦啦”過去,穿過營門, 直入軍戶區。
何渾抱怨“哥哥每天下值都這麼急, 昨兒我好險沒趕上。”
他十分羨慕符非符白, 也是銳建營的,不似他們,總有些距離。
符非哈哈大笑,得意斜了何渾一眼,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二郎這不趕著去接我薑姐姐麼?”
他擠擠眼睛。
一群小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一陣心知肚明的哄笑。
每天急急去接,風雨不改,大家都覺得自己真相了。
其實薑萱姿容性情皆是上上等,心動的人不是沒有的,但因此俱打消了念頭。
何渾起哄“我哥哥和薑家姐姐最般配了!”
郎才女貌,大家也覺得很配的,一個個心照不宣,打趣話都明白得緊。
唯一不明白的,隻有衛桓,他皺了皺眉,這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過天色漸晚,他心裡急,也不理會,見街口已到,當即一揚鞭,加快衝出。
拴上了門所,屋裡暗了下來,薑萱便點上一盞油燈。
豆大的火苗微微跳動,她伏案在燈下,略略回憶,然後將之前和甘氏管事談話得到的訊息記錄下來,整理好,又細細看了一遍。
稍稍忖度,便聽見門外馬蹄聲響,“嘚嘚”清脆蹄鐵落在石夯的街麵上,快速由遠至近,倏地在店麵門前刹住,膘馬長聲嘶鳴,來人利索翻身下馬。
“篤篤”兩聲敲門。
“阿尋?”
是衛桓。
“哎——”
聽到馬蹄聲那會,薑萱就站起身往外,先揚聲應了,又快步行至門板前,把門拴打開。
衛桓打開門進來。
今天他趕得急,沒有卸換,仍舊一身玄色輕甲,腳踏軍靴,腰肢緊窄肩背挺直,端是少年英姿颯颯。
薑萱說他“趕這麼急乾什麼?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這夏日炎炎,穿這一身可悶得很,她叮囑“下回卸換再來不遲。”
衛桓“嗯”了一聲。
不過這情況也不止遇上一次了,薑萱每次都說他,他也每次都應得好好的,可下回還是這樣。
薑萱無奈,隻得掏出手帕遞給他,讓把臉上的汗擦了,又叮囑“趕緊把綠豆湯喝了。”
下午熬時,特地給他留的。
衛桓便到櫃台後麵坐下,揭開食盒,端綠豆湯出來喝,他看見案上薑萱記錄的東西,順手翻了翻。
薑萱收拾東西走。
也沒什麼好收拾,該弄的都弄好了,她隻翻出一個包袱皮並幾張黃紙,去了廚房。
店裡中午管飯,有個小廚房,她揭開熄了火的蒸籠,把中午吃剩的餅子包起來。
店裡的中飯任吃管飽,但基本每天中午都會剩。
且這剩的還有點多。
這自然不是黃嬸子的失誤,她是有意的。
有意這是做什麼?
其實說來這裡麵的原因,開始還是偶然。包飯難免有時會剩一點的,薑萱也不在意,不過午睡醒後,兼廚娘的黃嬸子就來尋她。
聽提到餅子,初時薑萱還以為她想拿回家,不想黃嬸子卻怯怯問,剩飯吃不完,要不給後街的小乞兒拿去?
薑萱這才知道,她新盤糧行的後街,生活著好些小乞兒。
想來也是,這年頭哪有什麼真正安樂的地方?定陽算好的了,是軍鎮,比其他地方安寧不少,但無依無靠淪為乞丐的人也還是不少。
青壯年的,有些力氣的,倒還好些,那些孤兒寡老身有殘疾的,住無片瓦,吃不果腹,更更可憐。
黃嬸子壯著膽子問了,薑萱同意的。
後來又這般兩回,黃嬸子也知新東家不是個硬心腸,漸漸的,在這一主一從的默契下,這每天的餅子都剩不少。
黃嬸子今兒下晌請假,這餅子還在這。
薑萱便用黃紙包成幾包,放進包袱皮裡提著。
衛桓已經把綠豆湯喝了,碗也洗了放好,二人一同出店,他把門鎖了,正要伸手接過薑萱手裡的小包袱,她卻擺手不用“我們先去後街一趟吧?”
衛桓不解,不過還是應了。
二人便繞往後街去了。
後街沒這麼平正,幾條是黃土夯的小巷,頗冷清,沒什麼行人,隻見些矮小瘦弱的襤褸身影縮在簷下,都是些孩子,三四歲有,五六歲也有,最大的也不超過十歲,一群小乞兒。
繞到第一條巷子,聽得腳步聲的乞兒們紛紛抬頭,瞥見薑萱衛桓先是失望,而後眼睛落在薑萱手裡熟悉的包袱皮上,卻瞬間眼前一亮。
一個較大的孩子奔了來,距離四五步怯怯站住,小臉黃黃凹陷,眼睛顯得尤其大,正巴巴看著薑萱。
薑萱打開包袱,取了一個黃紙包給他,他一喜,“嗖”地接過了,奔回去,巷子裡頭的小孩子立即圍攏上去。
衛桓皺了皺眉“這是做什麼?”
薑萱往前走,第二條巷子沒膽大的上來,她一邊在巷口放下一個黃紙包,一邊回頭笑“中午剩了些餅子,天兒熱,放不住。”
說是這麼說,隻是衛桓一看小包袱那量,就知不對,包飯哪能剩這麼多?
衛桓蹙眉“那廚娘不是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