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薑萱 秀木成林 14622 字 9個月前

薑萱確實在擔心。

這些日子,心跳就和過山車似的。

一開始, 前線戰報大戰拉開帷幕, 怎知才半天功夫, 就得知左路軍被伏, 張司馬八百裡加急增召援兵。

距離這麼遠, 援軍過去還來得及嗎?

可即便這樣, 張濟還是召了, 而且是將留守兵力計算到了最下限的邊緣線上,其餘諸部接令後立即急行軍奔赴前線。

可想而知, 前線到了怎樣的一個危急關頭。

整個軍戶區都陷入焦憂當中, 這時薑萱卻打聽到,衛桓正正身處這個左路軍。

急得她和薑鈺一夜都沒闔眼, 可這時消息卻斷了。

前線糧草被焚,挖出大細作,所有消息被封鎖,定陽城持續戒嚴。

寢食難安, 熬紅了眼睛,兩天後才終於傳回了大捷的消息。

衛桓名字就在消息裡麵, 他力挽狂瀾立下首功。

他沒事!

他平安了!

薑萱當時喜極而泣。

什麼大功首功, 都及不上人平安來得重要。

軍中泄密她也影影綽綽聽說了, 不用多猜必是進軍路線圖, 這得多凶險啊!

又哭又笑,宣泄過後心安下來,薑萱領著弟弟好生休憩了兩日, 才把狀態給調整回來。

得精神奕奕迎接他,可不敢讓他有後顧之憂。

接下來,就是翹首以盼了。

大軍定在十月初二班師,預計初十會陸續抵達。

這個陸續抵達,是古代限於道路情況,很多時候是沒辦法整支大軍一起長途跋涉的,所以會分路或分前後。班師這種最輕鬆的情況,自然是采用分路緩行。

初十開始薑萱就在等著,有時消息不及時還會親自去看,一直到了十月十二,衛桓終於要抵達定陽了。

……

十月中旬的並州,初雪早幾天就下來了。

天灰蒙蒙的,一片片絮雪飄飄蕩蕩灑下,覆蓋在郊野早枯黃倒伏的長草矮樹之上。

風很大很冷,等待的人也很多,個個仰望著覆蓋了皚皚白雪的褐色丘陵中間那一條黃土官道。

長長的灰黃色官道往遠處延伸,蜿蜒著直到沒入風雪中看不見。

等了很久,直到快中午。

終於,遠遠的,官道儘頭出現了一點灰黑。

“嘚嘚”的馬蹄聲,軍靴踩踏黃土地發出的沉重震動,隱隱出現,接著很快如悶雷一般速度滾動往前推進。

“來了!來了!”

爆起一陣歡呼,人群一下子就躁動起來了,薑萱忍不住,隨著人群往前方奔跑。

一直奔到警戒線的最邊緣,才堪堪停下。

她墊腳眺望著。

黑點般的浪潮越湧越近,鐵甲沉沉映著雪色,化作一種撼動人心的色澤。

身邊不少人失聲痛哭,薑萱也是,這一刻潮熱潤濕了眼眶,她使勁抹了去。

茫茫雪色中,有一騎當先衝出,熟悉的眉眼,筆挺的身姿,白皙的肌膚映著玄黑的鎧甲,如冬月霜雪,盔頂一縷紅纓飄蕩在他額前,鮮豔奪目正如同他的顏色。

冰雪紅纓,一人一騎,俊美少年正衝破漫天風雪,驅馬疾奔而來。

“阿桓!”

在距離十來步的地方,他勒停翻身下馬,薑萱衝出警戒線迎了上去。

兩人幾步迎上前,麵對麵站在一起。

斜飛的劍眉,微翹的一雙鳳目,他微喘著,漆黑瞳仁湧動喜悅光芒。

薑萱笑著,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衛大哥!”薑鈺掙脫婆子的懷抱跳下地衝上來,猛一下抱住衛桓腰身。這陣子的擔驚受怕受不住狂喜衝擊,小男孩激動得落了淚,他臉緊緊地趴在鐵甲上。

“阿桓!”

這一下子,薑萱也忍不住,猛上前一步,手按住他的肩膀鐵甲,額頭抵上。

甲片很冰,他呼吸卻灼熱,噴薄在她的頭頂臉側,胸腔那顆心這才徹徹底底回到了實處。

是的,他安全無恙,回來了。

“阿尋我回來了。”

衛桓心潮湧動,一抬臂,將薑鈺和她都擁進了懷裡,他低頭:“阿尋莫怕,我回來了。”

“我沒事,真的。”

她伏在自己肩膀閉目落淚,仿佛能透過厚重的鐵甲感受到柔軟的體溫,渾身血液往頭上湧動,衛桓耳麵一片燒赤。

隻他完全顧不上這些,他急了,低低:“阿尋莫哭,我沒受傷,一點也無,真的!”

“嗯。”

這被薑鈺勾得,薑萱也忍不住落了幾滴眼淚,當然,這是激動的淚水,喜悅的淚水。

聽著他低聲說話,她很快回過神來,十分不好意思,她忙抹一把臉,推了推他。

“沒事。”

她抬頭,露出笑意。

衛桓一下子沒鬆,又被她推了一下,才不得不放開手臂,她退後一步站穩,懷裡立時空了。

他有些失落。

不過一抬眼,便見她溫柔燦爛的笑靨,眉眼彎彎,十分欣悅,他也一下子歡喜了起來。

心臟跳得很快,怦怦怦仿佛敲在鼓膜上。

“沒事就好了,你不知,那幾天我和阿鈺多擔心。”

薑萱圍著他轉了一圈,衛桓十分配合,讓她看過,自己安然無恙。

喜悅的喧鬨聲中,一一仔細看過了,激動的情緒也平複了好些,薑萱拉著衛桓到邊上,問:“你還要回營麼?”

“進一趟就能走了。”

就走個形式,該安排的衛桓都安排好了。

大戰凱旋,除了值守的大小諸將都可先各自歸家,這方麵還是很體恤的。

衛桓說:“你等等我,我就出來。”

“好。”

薑萱牽著薑鈺笑著應了,囑咐他:“莫要趕,不急的。”

衛桓應了。

但實際上他還是以最快速度轉一圈出來,鎧甲卸了,換了一身黑衣紮袖勁裝,冷峻英武的少年牽著黑馬,與她並肩而立。

符非何渾一行是一起出來的,一見,一群小夥立即嘿嘿哈哈,擠眉弄眼,何渾喊道:“哥哥,我們先走啦!”

說著十分自覺,翻身上馬一窩蜂走了。

“這是怎麼了?”

這又是搞什麼怪?薑萱好笑,這群小夥子,和他們待一起就沒有憂愁的時候。

“沒事,彆理他們。”

衛桓與薑萱並肩而行,身邊還有一個薑鈺在吱吱喳喳地問著,他其實沒怎麼注意聽,嗯誒應著。

他側頭,垂眸看身畔的人。

線條柔美的一張側臉,潤膩白皙的肌膚微微泛著粉,彎彎黛眉,點漆美眸映著雪色更晶瑩幾分,她含笑聽二人說話,唇翹著,花瓣般淺淺的粉色。

他心下一下子就暢快起來。

前所未有的歡愉,衛桓從不知道,自己還能有這般歡喜的時候。

一陣朔風刮過,卷著屋簷樹梢的浮雪撲下來,衛桓伸手,把她鬥篷的兜帽拉了起來,輕輕蓋上。

“你冷不冷?”

“我不冷。”

溫柔婉轉的女聲問他,他是這般回的。

衛桓不冷,他覺得自己渾身血液湧動奔騰,熱得很。

……

緩緩徐行,低聲笑語,如果可以,衛桓希望這條路很長很長,能一直走下去。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符家距離營區大門也不算太遠,就算雪天走半個時辰怎麼也到了。

轉個彎望見符家的宅子的同時,耳邊便聽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不!不可能的!”

“我家大郎不會戰死的!一定是錯了!”

“你們弄錯了!喪報不是我家的!出去!快出去!給我出去!!!”

痛入骨髓般的哭嚎,楊氏釵斜鬢亂,將送喪報的軍士推出大門,哭著捶打他,拚了命地推搡他。

那軍士並沒生氣,隻是低著頭:“……夫人節哀。”

“節哀!節什麼哀!我大郎沒死!沒死!!”

楊氏陡然爆發一陣尖聲,她大聲反駁著,最後還是一臉憔悴的符石踏入家門,接過喪報,“辛苦你了小兄弟。”

“不辛苦,將軍節哀。”軍士便走了。

“夫君你……!”

楊氏倏地抬頭,聲音戛然而止。

符石眼下青黑,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一手牽著馬,另一隻手捧著一個青黑包袱皮裹著的壇子。

符亮“戰死”,不過後來屍骨踐踏得已找不大全了。按他的級彆,是沒有棺槨收殮運返的待遇的。符石親自過去,一點一點地尋,最後焚化成一壇骨灰。

白發人送黑發人,饒是七尺男兒,也哀毀痛哭。

現在,他帶著這壇骨灰回來了。

楊氏怔怔看著,忽“蹬蹬蹬”猛倒退幾步,一絆栽倒在地,她怔怔半晌,陡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悲哭。

這哭聲揪人心腸,饒是薑萱素不喜楊氏符亮,這時聽著心裡也難受。她一怔歎息才要問,衛桓卻點了點頭。

“他死有餘辜,回去再和你說。”

他眉目含冰。

薑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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