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放空心緒, 安神湯藥力上來了, 薑萱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半上午才醒的。
額角不疼了,不過咽喉有些乾,足睡一場將她這陣子積下的疲倦都勾了起來,人懶懶的有些不大想動。
秋陽濾過窗紗投在她的臉上, 暖暖的, 又躺著一會兒, 薑萱才下床起身。
昨天決定果然是對的,緩了一夜,確實比昨兒好些, 雖一想那事依舊無奈心亂,但人好歹定了,有種落回實地的感覺,心緒不再在半空飄著。
就著涼水洗了一把臉, 一激靈人精神了不少。
深呼吸幾下, 略略調整, 快手快腳梳洗更衣, 薑萱轉身出屋。
房門一打開, 便見對麵廊下的衛桓。
和平時一樣的黑色紮袖勁裝,就隔著庭院立在對麵簷下的廊柱旁, 也不知站了多久。
一瞬不瞬看著這個門,乍見門開,薑萱明顯見他眼睛亮了亮。
心裡不禁一歎。
衛桓已大步過來了, “阿尋。”
“昨兒睡得可好?”邊說著,邊仔細打量她臉色。
“嗯。”
不大自然,不過薑萱努力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先儘量讓跟衛桓的相處和平時一樣。
“你今兒怎麼沒去大營?”
衛桓飛快瞥了她一眼:“營中諸事已定,我已安排人輪駐,不用像先前般天天去。”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如今,正可以專心學習處理政務。”
薑萱瞄了瞄他,沒說話,須臾待出了小院,她吩咐人把符石請來。
讓符石教。
衛桓抿了抿唇,沒吭聲。
二人一前一後往前頭去了,進外書房坐下,符石未來,薑萱昨日打發去打探東升驛舍的人卻先回來了。
陳小四稟:“都是北上去購馬的,原先說都是司州來了,但甘大人那邊仔細探了探,卻是說還有一個裴公子。”
“一路上眾星拱月,這裴公子隻怕才是購馬主力,其他人少購或作陪。”
“這位裴公子應不是司州的,飲食習慣有些像淮南或江南一帶,甘大人猜,可能是徐州裴氏。”
陳小四知薑萱和裴文舒應是舊識,沒有在這話題多留,話鋒一轉,“昨日我們離開後,他們並未遣人打探什麼。”
“不過據東升驛舍的夥計說,前兒落腳時,這行人原說打算今兒就走,不過今早卻沒見動身。”
沒動身,也沒打探,於是陳小四就隻安排人盯著。
“做得很好。”
薑萱點頭,“吩咐我們人盯梢時務必謹慎,切切莫露了痕跡。”
“去罷。”
她心又放了一些,裴文舒從前挺言而有信的,希望這回也是。
略略忖度一番,一側頭,卻對上衛桓睃過來的視線。
他也不避,就直直瞅著她。
衛桓其實很想打探裴文舒的事,她昨兒哭過,在和裴文舒見麵之後,他心裡在意得不行,偏這當口又怕留下壞印象,不敢開口。
兩樁事兒,一樁比一樁更讓他在意,昨夜輾轉一夜,忐忑得不行。
這般眼巴巴的,饒薑萱正因他煩擾得很,也不禁心下一軟:“你彆多想,我隻是怕泄露咱們如今身份罷了。”
她低聲說:“我答應了你好好想的,你莫急,給我些時間好不好?”
溫聲低語,衛桓心裡又軟又酸,“好。”
他低聲應了,又問:“你不舒服麼?”
她睡得是夠多了,不過精神頭卻沒見長,嗓音微微帶點啞。
“沒。”
薑萱揉了揉咽喉:“大概秋燥吧,我等會讓金嬤嬤熬點糖梨羹。”
“我去。”
薑萱沒和他爭,“行,那我回去了。”
她要回自己書房了,衛桓起身送,一路送進院子,直到她入了正房大門,他立即半晌,才肯轉身。
……
薑萱讓他給她些時間好好想想,衛桓應了。
所以哪怕他很心急,也勉力先按捺住了,強迫自己耐心等待。
不過,兩人表麵看著,還是和平時區彆不大的。衛桓也確實理順軍務該騰出手來學習政務了。因此一連多天,身邊的人也不大能察覺得出來。
但這不包括徐乾。
徐乾算是最清楚這事兒來龍去脈的,自打推薦了銀樓發簪後,他就一直關注著後續。
很快,他就察覺出不同了。
其實也不算太複雜,琢磨一下衛桓的性子,再品度一下目前的變化,他就把眼下情況推測了個七八。
他急啊,他衛兄弟好不容易才把事兒挑明了,可不能在最後這一哆嗦給掉了鏈子。
等來等去,總不見變化,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一日議事結束,他特特留到最後,又安排人請示防務把衛桓叫了去,就剩他和薑萱。
“咳咳。”
眼見薑萱要起身,他忙輕咳兩聲。
薑萱好笑:“伯潛,什麼事?”
大男人和妙齡少女說這個有些不好開口,不過徐乾和薑萱也熟,臉抹一抹他也就把那點子尷尬忽略了,輕咳兩聲:“要我說,我衛兄弟品貌俱佳,是最上上等的好兒郎。”
薑萱一愣,有些明白了。
有點尷尬,她頓了頓,“他自然是很好的。”
聲音輕緩不高,卻是平鋪的直敘,衛桓在她心裡是頭一等好的。
這話,恰好就聽進衛桓耳裡,匆匆往回趕的腳下一頓,禁不住,他停在隔扇窗下。
徐乾一擊掌,笑道:“這不結了!”
“我衛兄弟是個難得好兒郎,冷是冷點,隻待二娘你可絕無二話的,你二人有情誼在,緣分難求啊!”
其實他一肚子話能說,隻在薑萱跟前肯定不能像平時般葷素不忌,於是便斟酌著,十分含蓄說了幾句,有關衛桓這段時間的踟躕反常。
“……他一向最乾脆利落不過,何時見這般拖泥帶水?可見是真真在意狠了。”
好在徐乾性情疏朗,即便是勸這般兒女小事也是落落大方。
薑萱有些怔忪,半晌回神,不禁微笑:“有伯潛,是阿桓福氣。”
她目露感激,衛桓什麼性情她最了解,難得徐乾這般待他。
“誒,二娘此言差矣!”
徐乾朗聲笑:“認識衛兄弟,也是我的福氣!”
他們可是沙場上的過命兄弟,豈是旁的可比?
笑言兩句,徐乾可沒忘了正事,聽見院外另有腳步聲近,他連忙言歸正傳:“緣分難得,二娘既這般看重定之,那你可真要仔細想清楚了。”
“會的。”
薑萱微笑點點頭,她會的。
……
衛桓心生期待。
自從在隔扇窗後無意聽到薑萱和徐乾一段對話後,衛桓禁不住期盼了起來。
她說他很好。
她說會仔細想清楚的。
心思浮動,忍不住就往好的方麵一路聯想開去。
隻是翹首等得兩日,卻還未見動靜,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失落之餘,反比前頭更忐忑。
一宿睡不著,煎餅地在床上烙來烙去,白日盯著宗卷,心思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不過很快,他就顧不上這些了。
薑萱生病了。
疲憊,多思,昨夜淅淅瀝瀝下來一場秋雨,溫度驟降,病倒的人不少,薑萱也在其中,她有些低燒。
還是衛桓先發現的。
坐不住,一日幾趟找借口過去那邊書房,喊了一聲阿尋進門,裡頭薑萱應了。
一聽聲音他就覺得不大對,微微沙啞,有些乏力,案後薑萱抬起頭,臉紅紅的。
她皮膚白,一透紅十分明顯。
衛桓蹙眉,兩步就繞到案後,抬手撫她的額,薑萱下意識仰了仰,卻沒避得開。
“你發熱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