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薑萱 秀木成林 13136 字 9個月前

石邑城下猛攻一直持續了半個月,衛桓固守巋然不動。

矢石齊飛, 火花四濺, 河間軍攻城最長達三晝兩夜, 挑釁頻頻, 每戰前必於城下漫罵,但出乎張岱意料的是,衛桓始終沒有大怒出城應戰。

並州軍嚴格貫徹他製定的堅守拒敵戰策,任憑河間軍再如何, 始終沉著不動。

石邑城高池深,在兵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結果並無什麼懸念, 張岱圍攻半月未下。

他極不甘心,不肯就此退去。

戰火一直持續,直到十月中旬, 第一場大雪降下。

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一直下了三個晝夜,北風凜冽, 積雪至膝,人手握在鐵製兵刃上黏著扯不開, 即便纏上布條, 也必要凍傷,冷得兵士胳膊都抬不起來,行動格外遲緩。

梁尚勸張岱退兵:“隆冬已至,拖下去不過徒耗軍餉, 有害無益。退兵休整,秣馬厲兵,以待明年,方是上策。”

攻城戰方半時,見挑釁漫罵俱無用,衛桓沉著守城始終不出時,梁尚便知入冬前必要無功而返,不過他也沒立即勸,一直到了今日才開口。

張岱憤憤,隻帳外凜風大雪呼嘯,帳內點了幾個大火盆都還覺寒意,他也清楚,無法再攻。

繼續攻下去,萬一被衛桓開門殺一個驟不及防,才是糟糕。

咬牙切齒一番,也隻得作罷,下令起寨拔營,退至數百裡外的巨鹿郡高樂城,遙遙監視石邑,屯兵過冬。

……

十月十四,駐石邑南郊鳳隱坡下的河間軍悉數退走。

十月十七,石邑城開啟東南二門。

困了快一月提心吊膽的商旅途人們忙不迭驅驢馬趕人貨,自二城門蜂擁而出。

當年午後,薑萱送走了裴文舒。

“天寒雪大,裴大哥路上慢行。”

薑萱和衛桓一起來送的,二人微服出行,北風刮過鬥篷獵獵而飛,雪沫子撲頭蓋臉薑萱有些迷眼。

送出城數裡,裴文舒便讓她回去,“嗯,我知,天冷,你早些回去罷。”

他來得急且匆忙,冬衣都還是薑萱給備的,一身藏青色雲紋錦緞夾袍,外罩玄狐皮滾邊大氅,都是他慣常喜穿的樣式,薑萱選的料子並囑咐針線房連夜趕工的。

薑萱是真心感激他。

衛桓不是不知道,眼見裴文舒一身明晃晃穿著,他這回倒沒露出什麼不渝之色,甚至在薑萱告彆後,也抱了抱拳,“裴公子慢行。”

裴文舒有些訝異,瞟了他一眼。

衛桓正立在薑萱身側,擋住一部分撲過來的風雪,年輕的黑衣男子形容俊美,高大矯健,靠得極近的斜立儘顯保護者姿態,與他身前婉約柔美的妙齡少女站在一起,說不出的和諧融洽。

因告彆,薑萱摘下了兜帽,狂風卷起她垂下的青絲亂舞,拂到衛桓臉麵上,糾纏在了一起,難分彼此。

驀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悶悶的。

裴文舒定了定神,也抱拳:“山高水長,我們來日再會!”

目光深深在她臉上停留一瞬,移開,一扯韁繩調轉馬頭,揚鞭而去。

率幾員親衛很快走遠。

“嘚嘚”馬蹄聲不絕,在官道拐彎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她還立在原地眺望。

一高一矮,一玄黑色高大矯健,一淺紫色纖細柔美,漫天風雪中,一雙身影幾乎交融在一起。

恍惚中,似有什麼已離他遠去。

說不清,道不明,一瞬心裡空落落的。

裴文舒怔怔。

……

送走裴文舒後,衛桓立即把薑萱的兜帽拉了回去,給細細理了理。

他抿了抿唇:“我做得可好了?”

那姓裴的穿了這麼一身衣裳在他跟前搖來晃去,他都半點沒露異色,甚至還擠出了一點笑影。

表現算進步巨大的吧?

看他這個委屈樣兒,薑萱故意想了想,點頭表揚:“嗯,是不錯了。”

她忍不住笑了。

見她眉眼彎彎,衛桓心情也愉快起來,好吧,橫豎那個姓裴的走人了,大約是很久不會再見,他遂暫將此人拋諸腦後了。

他沒有扶薑萱上馬,而是牽著她的手緩步往回行去。

不遠處,一輛雙轅大車正趕往這邊來。

這麼冷的天,坐車出行肯定比騎馬暖和舒服多了。不過大家都騎馬,作為被送行的裴文舒也是,薑萱總不好自己坐車慢悠悠地走的,於是也騎馬來了。

衛桓拗不過她,便吩咐親衛在後頭趕了車跟上,待回城時坐。

扶著薑萱登了車,他自己也鑽了上去。登車後,他第一時間把黃銅手爐點著了,套上皮毛套子遞給她。

捂著手爐子,人一下子就暖多了,薑萱見他擱下銅箸,便問:“怎不多點一個?”

又不是沒有,一人一個唄,何必冷著。

“不用。”

他已矮身在榻上挨著她坐下,環著她的腰將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捧著手爐。

這樣不是很暖麼?

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鼻息噴薄頸脖癢癢的,薑萱擰了他一把:“坐好了!”

“嗯。”

他懶洋洋應了一聲,人卻不動,還啄了一下眼前瑩白的耳垂。

“喂喂,……”

薑萱一把扣住他的臉,使勁推,推不動,不過這麼說也不對,她推動了,衛桓摟著她整個人栽倒在榻上,“尋尋,……”

“乾什麼呢?快起來……喂喂!”

二人打鬨嬉笑,馬車進了城門。

經過好幾天的時間,城頭上下已大致清理出來,皚皚白雪覆蓋了大部分戰火痕跡,僅城牆外側的牆體上殘留的乾涸血跡和焦黑,能窺見之前攻城的激烈戰況。

薑萱擰了他一把坐起,擎著小銅鏡整理微亂的鬢發。既然經過,那肯定順帶巡視一番城防的,還有城西的醫營。

見衛桓還要靠過來,她板著臉:“你再折騰我就要生氣了。”

衛桓舉手投降:“我就看看。”

坐著不敢動了,薑萱哼了一聲,沒搭理他,馬車已停下了,她不敢耽擱,忙匆匆整理好儀容。

衛桓先下車,殷勤攙扶她下來。

冬日大雪,河間軍一旦退走,至少明天開春的才會再來。並州軍身經百戰,很快就調整過來,忙忙碌碌,氣氛卻不再凝重緊繃,城頭上下秩序井然。

至於城西的醫營,情況比半月前也好了很多。傷勢不重的兵丁已行走自如,至於傷重偏重者,隆冬嚴寒不適宜細菌生長,雖傷口愈合會稍慢,但隻要炭火足夠且注意消毒,會比春夏好過多了的。

薑萱嚴令注意清潔衛生,炭火也第一時間緊著醫營。二人轉了一圈,室內都暖烘烘的,痛呼呻.吟少了,更多的是比較輕鬆的談話和笑容。

傷兵得到最好的照顧,對軍心影響也是很正麵,不管是否負傷的兵士,精神麵貌都很好。

衛桓抽了多個傷員營房,親自過去探看,雖他神色冷峻,隻所過之處都掀起一陣喧鬨歡呼。

威儀十足,言簡意賅,薑萱側頭看,見他側顏正映著天光,鳳目微翹鼻梁高挺,俊美而從容。

她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

待一切罷,天色已暗下來了,二人重新登車,回衙署。

到了衙署,也沒停,衛桓和薑萱直接往東路後院行去。

符石和符非符白都住在東路。

符石壽辰是十月初三,已經過了,當時激戰正酣誰也沒顧上這事,過後符石也不打算補什麼,不過兒子孝心總讓人欣慰的,最後一家人吃頓團圓飯當作慶賀。

薑鈺早就過來了,離得遠遠,便聽見他和符非符白的吆喝聲。入了東院一看,原來薑鈺和符白正在比武,而吊著胳膊的符非正在一邊給薑鈺打氣。

薑鈺到底年紀小,憋得一臉通紅,大汗淋漓,三人見了衛桓薑萱,立馬就不打了,“哥哥”“阿姐”衝了過來。

薑萱打量符非一眼,見他臉色不錯,才囑咐道:“忍些日子,胳膊不許亂動,可曉得了?”

符非左臂骨折,正是傷勢恢複的關鍵時候,誰見了他都不忘叮囑一回,讓他十分煩惱,忙不迭道:“我曉得了,”他悄聲:“我阿娘一天至少說五遍。”

餘光見賀拔氏來,他忙閉上嘴巴,並擠眉弄眼整了一個殺雞抹脖子的動作。

薑鈺嗤嗤地笑,正要回頭告密,就被符非一把箍住捂緊嘴巴,他不敢胡亂掙紮怕碰到符非的手,隻好嗚嗚求援。

薑萱沒有拯救他,睨了一眼,含笑福了福身:“小舅母。”

衛桓也抱了抱拳。

賀拔氏忙側身避過,溫柔地笑:“你們舅舅在正堂呢,宴席快好了,說會子話正好晚膳了。”

話罷她拉過薑鈺,說了兒子幾句不許欺負弟弟,而後牽著薑鈺先去擦汗更衣。

衛桓和薑萱就在符氏兄弟的簇擁下往正房去了。

少了楊氏的符家,沒了過去壓抑和陰霾,而符非符白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了和生母一起出席入宴。

燭光明亮,笑語晏晏,沒了戰事在前,氣氛很輕鬆。隻是待到宴席過半,符石不免老生常談,又說起衛桓和薑萱定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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