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薑萱 秀木成林 12890 字 9個月前

鄭營的表現, 確實可圈可點。

熬了兩日兩夜的酷刑, 和審問的衛桓張濟徐乾等人發生多次爭執, 牙齒都被打掉了大半, 最後在高熱神誌迷糊情況下, 才被問出了零星軍事機密。

其中最有價值的, 就屬位於曲丘的糧草大營。

眾人大喜, 回到中帳坐下後, 徐乾一擊案:“若這個消息不假, 我們大勝指日可待!”

三軍未動, 糧草先行, 一旦河間糧草大營被焚毀, 兵士恐慌軍心大動, 趁機掩殺過去,一戰定乾坤。

不過,這一切得建立在消息不假的情況下。

閒話少說,衛桓立即遣了哨兵悄悄前去曲丘勘察。

哨兵都是多年老兵, 偽裝了得經驗豐富, 很快,就陸續有訊報發回。

外鬆內緊, 三四十裡外都開始有偽裝成農戶的哨兵嚴密監視, 曲丘守衛極森嚴,好不容易摸入十裡八裡地,就無法再推進了。

隻不過,此時舉目遠眺, 卻隱隱能見些錐狀頂的高大建設,很密集,疑似糧堆。且每日有“農戶”出來拉土,揀選的都是夯實的好泥土。

而那麼恰巧,由於糧車吃重,車轍會很深,所以若持續運輸的話,需每日填補道路。

哨兵立即繞過另一邊的曲澤。

曲丘東背鹿山,西臨曲澤,一出西門就有碼頭。這邊守衛更森嚴,哨兵根本靠不近,於是他們離開一些,並沿著曲澤觀察。很快,發現了端倪。

曲澤每日都有大躉船自曲丘方向而來,沿著曲澤進入定水,而後抵達阜鄉。

阜鄉距離河間大營已很近,作為一個運輸節點的阜鄉,每日船來車出,非常繁忙,大躉船混在期間並不起眼,但哨兵發現,每次在大躉船抵達後一兩個時辰內,河間的糧車都會更頻繁地動起來。

雖張岱和梁尚設了很多障眼法,但抓到了源頭,再跟著脈絡順下去,蛛絲馬跡很多,越來越清晰。

已可以斷定,這個曲丘即是真正的河間糧草大營。

消息一傳回,中帳氣氛陡然熱烈,連陸延徐笙等久經沙場的老將都拍案站起,大聲叫好。

“好!天助我等!”

“總算那姓鄭有些用處!”

徐乾笑道:“那我們正該……”話到一半,他咦一聲:“府君,文尚,怎麼了?”

一片熱烈中,衛桓和張濟格外安靜,一個垂眸不語,而另一個則在捋須沉吟。

兩人都盯著案上的訊報,以及那張哨探匆匆繪製呈上的臨時地形圖。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了,心一緊,徐笙問:“可是看出什麼不對?”

張濟搖頭:“並沒有。”

“那府君……?”

衛桓也搖了搖頭,他和張濟對視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隻是覺的有些恰巧了。”

怎麼說呢,目前戰況是雙方對峙,誰也奈何不了誰,河間軍花樣百出之後,終於放棄強啃硬骨頭,暫時消停了下來。

消停些許日子,再度強攻就俘獲了鄭營再然後,就得出這至關重要的訊報。

總覺得吧,時機恰巧了些。

“諸位且看。”

張濟一指臨時地形圖,眾人俯首過去,見他點的是位置是一處陡崖溝壑,“兩條路,一條已被垮塌山石泥土堵塞,不能通行。要奔襲,隻能走另一邊。而這另一條路,有一道陡崖深淵,木橋卻腐塌了,若奔襲隻能臨時新架。”

“架橋倒不難,難的是得有第一人先引繩騰空跨過去。”

張濟說:“這崖淵,有七八丈遠。”

他看向衛桓。

遍數整個並州大營,能成功跨越這處崖淵隻有一人,那就衛桓。

本來,一個基本能確定的是敵軍糧草大營的地點,確實是很有夜襲價值的。但若是那個率軍夜襲者必須是一軍主帥的話,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一些了。

如被冰水當頭一澆,眾人頭腦瞬間冷卻,徐乾蹙眉:“這麼一說,確實是湊巧了些。”

他驚疑不定:“難不成,這是河間的誘計?”

但,這誘計也未免太逼真了吧?又是哨兵護衛又是糧隊車轍的,最關鍵的是那些吃水深的半舊大躉船,還有能停泊大躉船的碼頭。需知曲丘不過是個小地方,後兩者都不是臨時能弄起來的,開戰前就得布置了。

那時,河間軍還不知道他們在冶平築寨呢,是不可能提前就為設陷而布置的。

也是因此,大家才信,畢竟在場都是征戰多時曆事無數的人了。

“所以,若真是誘計,那隻能一個可能。”

衛桓眯了眯眼:“河間軍真正的糧草大營,就在附近。”

既然有懷疑,那麼不妨換個思路,先假設這是計謀,曲丘就是個假糧庫。

那麼,開戰前就搭建的碼頭和大躉船是怎麼一回事?

還有,哨兵潛水跟蹤大躉船觀察,按那船上糧袋的輪廓重量等等判斷,他們都認為裝的應真就是米糧;且還有戰馬吃的草料,那是不裝袋隻蒙上氈布遮擋,堆在甲板上小山似的,看得真真的,不作假。

這麼逼真,唯有一個可能。

曲澤這條糧草航道是真的。

因為河間糧草大營真的就在附近,至於曲丘為何一同在戰前修建大碼頭,那很可能就是為了作為障眼法掩飾真糧草大營用的。

且這真正的糧草大營應該距離非常近,所以曲丘才有偽裝成“真”糧庫的條件。畢竟這麼短時日,要悄然無聲將足夠偽裝的糧草挪運過來,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衛桓垂眸,睃視那張繪得有些潦草的臨時地形圖,食指在曲丘位置敲了敲。

“是與不是,仔細一搜附近就知。”

……

衛桓令一下,下麵立即動了起來。

這次更加小心,因為曲丘若是個誘計,那之前他們哨兵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前批哨兵都沒動,而是另遣一批,小心翼翼以曲丘為中心搜索他附近一帶的縣城鄉鎮,重點放在曲澤邊緣。

這般目標明確,很快就有好消息傳回了。

“河間軍的糧草大營就在懷邑。”

衛桓看罷訊報,將其遞給眾人傳閱,薑萱已看過了,她直接遞給隔壁的徐乾,徐乾連忙接過,低頭細看。

懷邑,距離曲丘僅僅五十裡路,同樣就在曲澤邊緣。由於距離非常近,梁尚為防露餡,甚至撤去了城外護軍,將懷邑偽裝和附近城鄉沒什麼兩樣。

真的很逼真,哨兵若非早有準備,還差點撞上去暴露了。

當然有弊也有利,沒了護軍和大量崗哨,哨探非常容易就潛近上去,小心觀察後,這回能百分百確定,衛桓判斷並未失誤,這懷邑正是張岱真正的糧草大營。

“那咱們現在……”

薑萱望了一眼上首的衛桓,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探得河間軍真正的糧草大營,是大好事,因為夜襲一旦得手,這場大戰就將以己方大勝宣告結束。

可喜悅一瞬後,薑萱心卻立即提了起來。

彆忘那道陡崖深淵。

這倆地方都是同一條路,這懷邑在曲丘再過去的五十裡處,且那一片都很偏狹,要去懷邑,幾乎是得擦著曲丘的防線邊緣過去的。

可彆忘了曲丘的天羅地網,張岱梁尚必然是下了死手埋伏的,看曲丘城廓大小,內裡至少能藏了兩萬精兵,而山道狹隘,並州這邊夜襲至多就能去三千騎兵。

陸延皺眉:“哪怕夜襲懷邑成功,河間糧草大營悉數點燃後,也必定會驚動曲丘藏兵。”

這一點大家都想到了,帳內高漲的氣氛一下子冷凝了下來。

三千對兩萬,更糟糕的還有山麓複雜的地形,己方肯定不及上敵方熟悉和有準備的,若是利用得好,兩萬河間軍能發揮的可不是一比一的威力。

屆時,從懷邑折返的夜襲軍將麵臨多大的凶險,不言自喻。

衛桓乃一軍主帥,怎可冒此奇險?

張濟霍地站起,斷然搖頭:“如今兩軍相持,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他拱手:“府君請聽在下一言,此行斷斷不可!”

這麼說吧,除非已迫在眉睫了,實在不去不行了,否則他都不會同意的!

陸延徐乾呂遜等人紛紛起立,一撩下擺“啪”一聲單膝著地:“府君,斷斷不可!”

薑萱也“騰”一聲站起,緊張看著衛桓。

衛桓以眼神安撫她。

彆怕。

心裡未嘗沒有過一絲蠢動的,但頃刻就被他壓下去了,他答應過她的。

且他不是一個人,他已娶了阿尋為妻了,他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的,自不可輕易涉險。

安撫看薑萱一眼,衛桓站起抬手:“諸位所言極是,且快快請起。”

張濟仔細看了看衛桓神色,這才放心了,心裡一鬆,他露出一絲笑:“我們不妨繼續使哨探觀察曲丘,以作迷惑敵軍之用。”

徐乾也點頭:“正該如此。”

雖他們都不同意衛桓前去,但不得不說,這糧草大營是致勝關鍵,維持著很有必要的。畢竟戰局瞬息萬變,誰也說不好後續會發生什麼。

衛桓頷首,他正是此意。

他隨即安排了下去,接著嚴令帳內諸人不得外泄半句,然後就讓散了。

諸人離去,帳內很快安靜下來,就剩衛桓薑萱。

她正側頭看著自己。

沒說話,但他知道她想什麼。

衛桓過去,展臂擁了她,柔聲說:“我答應了你的,我都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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