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2)

薑萱 秀木成林 11022 字 9個月前

大梁壽平元年,六月夏,梁帝遣使以印璽冊並州衛桓為陽邑侯。

衛桓稱病,領旨謝恩後,遣長吏杜漸代進京覲見。

當年八月,陽邑侯衛桓與徐州裴氏歃血為盟,結下樂陵之約,從此互為表裡,同進共退。

宴開千席為賀,廣邀天下諸侯為證。

關中,漢中,荊揚等地小諸侯小勢力紛紛響應,趁機歸附。

次年五月,陽邑侯衛桓聯合徐州裴氏,以及麾下諸小勢力,點兵百萬,南下攻伐兗豫。

……

大梁壽平四年暮秋,寒風颯颯,天地蕭瑟。

天灰蒙蒙的,一隻孤雁在山穀上盤旋往南,伴隨著短促哀鳴,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起,約有千餘的殘兵倉惶湧入穀中。

臉頰焦黑,丟盔棄甲,仿佛失群又慘遭獵手圍捕的兔羚,惶惶逃竄又恐又驚,最前麵中間還有一輛輕車,可看出這車規格原先十分之高,玄黑繡金的帷幕,車頂有華蓋,車尾有旌旗,雖是輕車,卻雙轅,四匹馬一同套在車前拉著,即便在顛簸山間,也十分之快。

可惜的是,如今這輛華車撲滿了灰土,疑似乾涸血跡的褐色痕跡處處,華蓋斜了要墜不墜,旌旗折下拖在車後,臨時拉湊的四匹馬不同色,斑駁狼狽到了極點。

一如眼前這批蓬頭垢麵汙漬處處的殘兵。

穀中樵人回頭一看,大驚失色,扔下柴擔驚慌避走,被衝上來一大將模樣的中年男人拿住,大喝:“此處有一條直通汝南荊揚的山間小道,在哪?趕緊說!!”

此時已隱隱能聽見地皮震顫的聲浪,追兵將至,中年大將大急,喝道:“不說就一刀劈了你?!”

樵人哆嗦指了個方向。

也是他命未該絕,這附近還真有一條小道,聽聞能通汝南荊揚,但他沒走過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將大喜,趕緊回到車前回稟:“陛下,小道就在前方!”

車上躺著一個魁梧男子,可惜如今已氣息奄奄,他赤.裸的上身纏了厚厚的黃白色麻布繃帶,胸腹位置卻被鮮紅顏色洇濕了一大片。

彭越勉強點了點頭。

大將羅翦一抹眼,命押著樵人領路,“全速進軍!!”

他護著車駕:“陛下!隻要熬過這關,我們來日照樣能東山再起!”

一定要支持住!

一行人匆匆穿過峽穀,往山中而去。

彭越與衛桓的大戰,參戰人數高達一百六十萬,從壽平二年一直持續到壽平四年。

剛開始時,互有進退高下難分,後衛桓使聲東擊西之計,大破彭越位於斥丘廣平的大軍,彭越不得不急退至黃河以南。

自此,南冀州與大半個東郡都歸了衛桓之手。

次年秋,衛桓大軍成功南渡黃河。

戰局已漸漸分出高下,兗州彭越逐見頹勢,為隱感大勢已去的不甘,為鼓舞麾下文武臣屬,彭越於當年十一月於濟陰稱帝。

第二年,彭越兵敗,先失去東平,再失濟陰陳留四郡,一退再退,退入豫州。

再到退無可退,徹底大敗即如今,也就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

彭越中箭重傷,被心腹大將羅翦拚死救下,率薑欽王免等將並千餘殘兵倉惶逃竄。

山道越發顛簸,羅翦跳上車,把華蓋旌旗都扯了下來,折疊好給墊在彭越背後,自己跪在他頭頂,小心扶著他的肩膀。

彭越慘笑,回想當年,他這般追逐過薑琨並其一雙兒女,追得薑琨膽喪心戰,為活命竟直接把同車的一雙嫡出兒女踹落車輪下。

慘遭棄殺的薑女攜著胞弟幾經艱難,才得以活命。

如今卻輪到他被薑女的夫婿一樣追殺。可惜的是,他不似當年的薑琨般底氣猶在,隻要逃回青州即可。

這算不算是天道好輪回?

他咳嗽著,嘔出一口血。

“陛下,陛下!你支持住!我們很快就能逃出去的!”

這般田地,還有如此忠心耿耿的心腹陪伴的在身側,彭越吃力拍了拍羅翦的手,“好……”

羅翦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發狠,還有一千多人,隻要擺脫追兵,他就不信護不住主子!

但其實羅翦還是想得太好了點,到了眼下這般窮途末路的田地,並不是人人都像他這般堅定的。

摸黑逃了一夜,身後追兵聲響好歹遠了,實在撐不住,見有個略闊帶溪的坡地,便停下來稍作休息。

寒風颯颯,偏飄起了雨絲,陰沉沉雲層仿佛怎麼都吹不開。倉惶奔逃一日多,水米未沾,又疲又餓又冷,一捧透骨的冷水掬到嘴邊,不知誰先哭了一聲,所有人嗚嗚悲泣了起來。

羅翦大怒,跳下車連劈七八個痛哭兵卒,怒喝:“誰先哭的,誰敢亂我軍心?啊?!”

“誰再哭,軍法處置!!”

血腥濺了一地,哭聲戛然而止。

但這委實治標不治本,眾人不敢哭出聲,後麵些的卻在默默垂淚,更有甚者,忍不住借著枯黃長草矮樹的遮掩,撞入山中就走。

薑欽無聲坐在樹下。

現場一片死寂,往日每每遇上諸如此類的衝突時,他總會出來勸和的,手段溫和有理有據,因此即便他是後來的,和同袍也相處不錯。

可今日,他一動不動,麵無表情坐著,視線怔怔穿過那幾具無頭屍首,焦點不知在何方。

“主子,主子?”

是馮平喊他。

馮平擋在上風處,為他遮擋飄來的雨絲,見羅翦轉身上了車,低低喊道。

喊了幾聲,薑欽才動了動,慢慢側頭。

“主子。”

馮平附在薑欽耳邊:“彭越兵敗將死,我們不能繼續留著了。”

眼見這樣失神狼狽的主子,他心下大痛:“不管如何,先保住性命。”

“老侯爺和世子爺在天有靈,必不願見您如此的。”

“您想想世子爺,世子爺隻遺您一子,您總得為他傳下香火。”

馮平拚命鼓勁:“況且這等亂世,勝負浮沉變幻莫測,您切切不可因一次大挫而喪了心氣!”

他不惜用衛桓來舉例:“再落魄,有那衛桓當年落魄,嗎?區區不足十載,想當初誰敢預料?”

薑欽眸中漸漸有了些神采:“嗯,你說的是。”

他聲音久為開口的暗啞,隻人卻打起精神來,重重呼吸幾次,“好,我們先離開!”

薑欽起身,大步行至溪邊,冰涼的溪水拍在臉上,他瞬間清醒。

沒錯!

他不能就這樣認命!

他從來都不認命的!

深吸一口氣,薑欽收斂心神略略思忖,當下決定儘快脫離彭越這支殘軍。

他得儘快離開這範圍,先把後麵衛桓的追兵擺脫再說。

脫離彭越殘軍並不難,稍稍避了一避羅翦視線即可。

薑欽領著馮平和僅存的數十名親衛,當天上午就順利離開了

……

日已過午,前方哨馬再次鎖定彭越一行的位置。

衛桓遣徐乾急追。

張濟皺了皺眉:“彭越身邊的人剩得不多了。”

至訊報發出時,彭越身邊就剩百餘死忠親兵,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包括幾個大將。

普通兵卒或士官散就散了,隻那幾個大將卻不行,這些人要麼跟隨彭越多年,要麼本身就和己方有齟齬的,放走了終究是個隱患。

張濟道:“主公,應立即遣人追搜。”

衛桓正有此意,立即下令搜索潰散逃卒,從他們嘴裡鎖定幾員大將離開時間和方向。

很快,就有訊報發回。

衛桓當即點了劉拓符非何渾等將,率兵分彆去追趕奔逃中的王免廖信等人,輪到最後一個薑欽,他看向薑鈺,正要下令,裴文舒卻先一步打馬而出。

沉默片刻,他道:“我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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