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諄諄盯著董謠的臉,目光停留了不知多久,直看得董謠渾身不自在,總有一種意圖被看穿的感覺。
就在董謠以為她要繼續發難時,她勾了勾唇,笑道:“好啊,先給我幾顆靈石做定金吧。”
黎殊千年前就是個性格寡淡的人,不重財欲,雖有些積蓄,但都用來置換靈草,或是用於煉丹修道。
黎諄諄在她身上一顆靈石都沒找到,而那裝著極品靈草和丹藥的儲物戒又被董謠搞壞了。
也就是說,她此刻身無分文,是個窮鬼。
任何時候,不論身在何處,沒錢都寸步難行。她深諳此道,來到此處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怎麼搞錢。
儘管董謠一顆靈石都不想給黎諄諄,一想到她即將葬身蜘蛛窟,胸口鬱鬱之氣便舒緩許多。
董謠大方地取出十顆極品靈石:“那我們現在便啟程?”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迫不及待。
黎諄諄接過靈石,在掌心裡顛了兩下:“不急,時辰還早,我先去沐浴。”
說罷,也不給董謠反駁的機會,像是陣風,從兩人之間鑽了過去。
天水閣裡有幾處私湯,皆是引用天泉水,夏日冰爽,冬日滾熱。
黎諄諄在湯泉中泡了小半刻,直到洗淨身上的黏膩感,這才裹著擦身用的白綢坐在了池邊。
此處不時有侍候的侍女走過,她們像是將她當做了空氣,徑直從她身邊走來走去,但從始至終都沒人理會過黎諄諄一句。
黎諄諄不以為然。
人性便是如此,趨炎附勢,見風使舵。
她冰涼的掌心按在池沿上,微微仰著身子,在一個穿著羅裙的侍女走過時,似是不經意地將一顆極品靈石從指尖彈出。
極品靈石散發著瑩瑩森綠的光暈,柔和且耀眼,骨碌碌滾到侍女足尖下。
侍女愣了一下,下意識抬腳踩住了靈石,眼睛瞥向麵朝著湯池,背對她的黎諄諄,眸中顯露出歡喜之色。
失主沒看見,她便可以悄悄占為己有。
26忍不住提醒:“你極品靈石掉了,啊啊啊啊啊——她彎腰去撿了,快回頭啊黎諄諄!”
不怪它反應這樣大,每個穿書世界的貨幣都可以兌換成係統欄裡的金幣。這一顆極品靈石可以換一萬金幣,換成人民幣就是一萬塊錢。
黎諄諄被它吵得腦袋疼,慢吞吞地偏過了頭,侍女剛好拾起地上的極品靈石,兩人四目相對,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我,我……”侍女雙手止不住搓動衣裙,似是想要辯解。
“謝謝你幫我撿回靈石。”黎諄諄笑了一聲,像是沒看到侍女臉上的局促,溫柔道:“我忘記帶換洗的衣裙了,你可以幫我買一套衣裙嗎?如果可以,這顆靈石便當做謝禮給你了。”
一套換洗的衣裙,就算是頂好的布料,至多用不了半顆極品靈石。
侍女沒想到還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連連應下:“您要什麼顏色,什麼花紋樣式的衣裙?”
黎諄諄:“紅色,花紋樣式無所謂。”
待侍女走遠了,26才反應過來:“你是故意弄掉了靈石?”
它又問:“你不擔心她拿了靈石跑掉?”
黎諄諄雙足在冰涼的泉水中輕輕擺動,明明在笑著,嗓音卻聽不出起伏:“小財迷,一顆靈石而已。”
26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侍女帶回來一套赤色紗帛衫裙,連著肚兜與白襪,還貼心配了一雙金粉色迎鳳翹頭鞋。
她看起來比方才熱情多了,臉上帶著笑,將黎諄諄扶了起來:“黎姑娘,要不要我再幫您梳妝打扮一下?”
黎諄諄穿好衣裙和鞋履,眉眼柔和:“那就麻煩你了。”
她並不擅長此處繁複的發髻,而那侍女手巧得很,請她坐到梳妝台前,不過片刻,便停住了手,捧來圓鏡:“黎姑娘是我在天山見過最美的女子。”
雖是奉承,也有幾分真心實意在裡麵。
鏡中的女子坐得端正,神情卻顯散漫,微挑的眼尾洇著淡淡的胭紅,頰邊略施薄粉,鬢間虛散幾綹青絲,再襯著那火日般的紅裙,說不出的慵媚。
她隻掃了一眼,便站起身,與侍女道謝後,慢吞吞往回走去。
等黎諄諄走回自己的寢室,董謠和花危正站在樹蔭下,不時抬手擦一擦臉頰。
這般炎日,又正巧是午時,兩人在屋簷下等候片刻,本想著進屋去歇歇涼,誰料門是鎖著的。
窗戶倒是半敞著,但他們總不好跳窗進去乘涼。而天水閣其他的房間,大多是女修所居,花危礙於男女之防,選擇到樹蔭下等她。
董謠自然不會放過獨處的好機會,兩人便站在樹蔭下等了將近一個時辰。
花危念了幾遍靜心訣,心靜下來,體也清涼。而董謠心裡裝的雜事太多,越念越煩躁,額間鬢發被薄汗打濕,一縷縷貼在頰邊,脂粉也被臉上的油脂汗水暈開,有些斑駁。
此刻見黎諄諄走過來,董謠忍不住道:“師姐,你昨日讓我們午時到此處尋你,自己卻不守時,讓人頂著太陽曬了一個時辰……”
“抱歉。”她輕飄飄表達著歉意,迎著花危走了過去,“我失了元神後,總覺得體乏,方才覺得心口不適,便休憩了片刻。”
說話時,黎諄諄掌心輕輕捂在胸口上,蹙著眉,足下打了個晃。
花危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手掌叩在她半截玉臂上。被泉水沁洗過的雪肌細嫩,瑩潤微涼,掌心滾燙的溫度緩緩滲入膚下,嗅到她肩頸處的淺香,他指尖輕顫了一下。
心跳好似亂了節奏。
他與她皆是恪守禮規之人,從未有過僭越之舉,更不要提這樣近距離的肌膚之親。
沒等花危回過神來,黎諄諄已是抽回手,他心裡似是空落了一下,又很快將這細微的情緒壓了下去。
“黎黎,若是不適,便回去休息。”他掌心微攏,垂在身側,“我一人去蜘蛛窟去取驗心鏡便好。”
儘管花危已是極力控製自己的視線,卻還是止不住往她身上看去。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穿紅衣。
陽光斑影透過層層綠蔭,灑落在她籠霧般的黑睫上。額間飛揚著淩散的碎發,肌膚皙白近乎剔透,焰火般瑰麗的紅裙襯得她似是畫中美人,隻得令人遙遙相望。
他的唇瓣微翕,想說什麼,卻又無聲消散在齒間。
董謠將花危的失神儘收眼底,她胸腔裡的呼吸仿佛被擠壓乾淨,有些順不過氣來。
其實她並不怎麼喜歡花危。
她隻是享受花危對她的寵溺,享受他對她的百依百順,她習慣他陪伴身側,習慣有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她。
所以,當董謠從預知夢中,得知黎殊會活著回來時,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她搶在黎殊回來前,奪走了屬於黎殊的一切,本以為如此,便能趕走自恃清高的黎殊,自此高枕無憂。
可現在看來,黎殊並不是個善茬,比她想象中要難纏得多。什麼清高,什麼傲骨,也不過都是她臆想出來的東西。
董謠吐出一口氣,闔上眼,又很快睜開:“師姐身子弱,便在房中好好休息。我會陪師兄去蜘蛛窟。”
這話顯然是在激黎諄諄。
黎諄諄勾起唇:“不必了,你們二人等我許久,我不能叫你們白等。”
說著,她偏過頭,眸光灼灼望著花危:“蜘蛛窟在山下,可否載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