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群眾大多是因為黎不辭而聽說了黎殊的名諱,但由於她千年前就隕落了,這些人中極少有人見過黎殊的模樣。
他們不知道站在高台上測驗靈根的人就是黎殊的身體,坐在高位上的那些宗門掌門卻都見過黎殊,此刻看到水晶球在眼皮底下炸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個個都看向了鹿鳴山掌門。
鹿鳴山掌門被那數道焦灼的目光盯得心裡煩躁,想要求助內城三大家族的家主,一抬頭才發現那三家的家主也在看著他。
就算底下站著的人是黎殊,可撇去她曾是三靈根不說,撇去她現在修為儘廢也不說,她怎麼能讓水晶球先後顯現出五種不同的顏色,最後還搞炸了水晶球?
鹿鳴山掌門頂著壓力,沉聲道:“再……換一個。”
魏離聞言,讓身旁的白衣修士再去取了一顆水晶球,收拾乾淨地上的碎玻璃片,對著南宮導道:“還請再驗一次。”
南宮導正要將手放上去,魏離卻眼尖地發現了他指尖上淡淡的血色:“等等!”
黎諄諄的心仿佛也隨著這一聲低喝,微微顫了一下。
原文中寫過,張淮之進入天山時,也曾測過靈根,隻不過他是天下難得的四靈根,占了金靈根、木靈根、水靈根、土靈根,卻唯獨不是火靈根。
且張淮之最善調用水靈根,修煉亦是主水,因此水晶球最開始顯現出水靈根的藍色並不稀奇。
而後水晶球中先後顯現出其他三種靈根,這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可最後卻忽而顯出代表火靈根的赤紅色,還吞噬了水晶球裡的其他幾種顏色,仿佛魔焰一般燒炸了水晶球,這實在太詭異了。
黎殊本身元神已毀,修為儘廢,完全測不出任何靈根才對,那水晶球裡體現出來的顏色,應該都是沾了張淮之血液的光。
然而張淮之根本就不是火靈根——不要說張淮之不是火靈根,就是黎殊本身也不是火靈根,她原本的三靈根分彆是金、木、水三種靈根。
倒是那不見蹤影的魔頭黎不辭,他好似是主火,最擅長的便是用業火焚燒。
黎諄諄曾翻閱過原文,也詢問過26有關黎殊和黎不辭的過去,但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那些記憶殘缺了大半,劇情中也沒有詳寫。
她又想起了南宮導結契蠱雕乍起金光後,她心中浮動出的那個想法——與上古異獸結契,到底是因為黎殊的身體暗藏玄機,還是因為黎殊身體裡的南宮導?
她現在可以肯定,那水晶球裡驗出來的火靈根與張淮之沒有關係。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黎殊,黎不辭,還是南宮導?
黎諄諄抿住唇,看到魏離走上前去,翻過南宮導的手掌:“你手上這是什麼?”
“天乾物燥……”南宮導淡淡道,“流的鼻血。”
他的語氣實在太過平靜,若不是黎諄諄知道那是張淮之的血,她甚至都要被他淡定的神情蒙騙過去。
魏離倒也沒有刁難南宮導,讓人取了打濕的手帕,遞了過去:“還是擦乾淨些,莫要影響了測驗結果。”
說是這樣說,魏離的視線一直緊盯在南宮導身上,仿佛想從他臉上尋找出一絲異樣。
隻可惜南宮導並非普通人,他的心裡抗壓能力不是常人能比。就如當初在蜘蛛窟裡一次次被黑蛛王和紅蜘蛛吞噬分屍六百多次,若是尋常人經曆這些早就崩潰了,哪裡還會像他一般,冷靜自若地跟黎諄諄談合作。
他接過帕子,慢條斯理擦拭著指紋裡淡淡的血色,直至將張淮之的血都擦了乾淨,魏離又特意掐了個決,將他的手掌潔淨了一遍。
魏離檢查無誤後,道:“好了,握住重新測。”
南宮導從始至終沒往黎諄諄的方向看過,寶靈閣內數百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他麵色毫無波瀾,慢悠悠將手掌重新放在了水晶球上。
黎諄諄視線緊盯著水晶球。
張淮之的血擦乾淨了,那水晶球裡又會顯現出什麼顏色?
嶄新的水晶球從無色變成了淺淺的藍,像是海灣,又像是晴空,片刻後,水晶球內湧入燈火的黃,草木的綠,土地的褐,四種顏色像是八卦太極,不斷在球體內轉動著。
而後在下一瞬,所有顏色被倏而生出的紅焰吞沒,它扭動著身軀,像個鬼怪妖魔般不斷生長,又仿佛盛開的紅蓮,綻放火流般的蓮瓣。
又是一聲巨響,那水晶球承受不住炸裂開,碎片迸濺地到處都是,妖冶的火紅色也如雲煙隨之消散。
寶靈閣內鴉雀無聲,唯有南宮導皺了皺眉,將險些被碎片迸到的手掌收了回來。
蠱雕撲扇著翅膀飛了過去,它瘋狂地嗅著地上碎裂開的水晶球,在那上麵聞到了獨屬於黎不辭的氣息。
南宮導一腳踢開蠱雕,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測完了嗎?”
魏離回過神來,繃緊了唇線。
他僅僅聽聞過創世之神天道可掌控金、木、水、火、土,卻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五靈根的凡人。
魏離沒有感慨太久,他抬起頭看向完全呆愣住的鹿鳴山掌門,出聲請示道:“師尊……”
不管眼前這人來此的目的如何,五靈根可是修仙界從未出現過的人物,既然來了寶靈閣參加大選,按理便該將這等修仙之才納入門下。
說是這樣說,魏離卻不希望宗門裡多這樣一位勁敵跟自己競爭,若是不出意外,再等個千百年,這鹿鳴山的掌門之位便該是他的。
鹿鳴山掌門回過神來,此時閣殿內已是議論聲紛紛,方才還對南宮導指指點點的人,像是牆頭草一般,一改那尖酸刻薄的模樣,忍不住悄聲誇讚起來。
“五靈根啊,太厲害了!這要是進了鹿鳴山,往後咱們宗門定是越來越強!”
“想不到一介女子竟是五靈根,連靈獸結契的都是上古異獸,剛剛倒是我們有眼不識金鑲玉了。”
“何止五靈根,她長得亦是傾城之貌,完全是我喜歡的模樣。也不知道有沒有道侶,若是沒有的話,我豈不是也有機會追求她……”
“彆做夢了,這般奇女子,並非池中之物,怎能是你能肖想沾染的?!”
周遭的人說什麼的都有,原本想要看好戲的董謠臉色慘白,緊咬著牙關,似是要將一口銀牙咬碎。
怎麼會這樣,眼前這長得跟黎殊一模一樣的女子到底是誰?
高位上一聲渾厚低沉的嗓音,橫斷了眾人的低聲議論:“我倒是沒見過五靈根的修士,不知姑娘能否賞臉,讓我探一探姑娘的神識,也好開開眼界。”
說話的人是天山掌門花悲。
黎諄諄從後繞路,不動聲色朝著南宮導的方向靠近。她雖然不清楚水晶球為何能測出五靈根來,但倘若此事跟黎不辭有關係,花悲上前一測,怕是就要露餡了。
南宮導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而花悲沒等他回答,已是自顧自地起身,朝著他走去。
便在此時,隱匿在群眾中已久的黎望,將垂在身側的掌心微微一動。
掌心中浮現出濃鬱的黑炁,由指尖向前一彈,仿佛炸開的煙花,黑色火星四濺,粘黏在圍觀的群眾身上。
被黑炁沾到身體的數人,軀殼猛地一晃,唇齒微微張開,眼球漸漸上翻,直至黑眼珠消失不見,全然露出白色眼白。
黎望視線在人群中一掃,勾起唇來,低聲喃喃道:“殺了她。”
他甚至沒有指名道姓,可那遭受黑炁侵蝕控製的十幾人,卻已經用眼白看向了站在高台上的南宮導。
他們如同喪屍出籠般,四肢著地,撲倒身前的圍觀群眾,在陣陣驚呼中,踩踏著摔倒的弟子們,仿佛餓狼捕食,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朝著南宮導撲去。
黎諄諄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到危險,在那歪著脖子失去理智的人撲來時,從身後繞出,一腳踹在魏離背後,將魏離迎麵踹到了那人懷裡去。
蠱雕也意識到了危險,儘管並不情願,卻還是衝上去擋在了南宮導身前。
寶靈閣內設有陣法,也不是什麼歪門邪道的陣法,對黎望不管用,卻是能鎮壓靈獸。
蠱雕完全施展不開自己的真實實力,它吃力地保護著南宮導。
按理來說,寶靈閣這麼多白衣修士,高位上又坐著各個宗門的掌門及三大家族的家主,這遭受黎望控製的十幾人,應該很快就能控製住。
但身置高位的那些大人物們,早已從一側疏散離開,而那些白衣修士則是護送他們左右,壓根沒人管南宮導的死活。
就連剛剛走近了南宮導的花悲,也隻是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隨後便帶著身側弟子離去。
是了,這些失控的人一看就是衝著黎殊來的。對於他們這些宗門掌門而言,若五靈根出現在黎殊身上,那還不如死了好,省得他們千年前貪生怕死,未能及時出手相助的事情被泄露出去。
整個閣殿內亂作一團,張淮之想要上去救南宮導,卻因張曉曉還昏迷著,他先將張曉曉置於旺財背後,讓旺財將她帶到安全之處,隨後搬起椅子衝了過去。
即便張淮之也加入作戰,仍舊是遠遠不夠,那遭受控製的人失去五感和痛覺,就算被蠱雕咬掉了手腳,還能堅強地站起來前仆後繼地往南宮導身上撲。
南宮導在現代練過防身術和柔道,若是用自己的身體,大概還能勉強應付一下。
但這是黎諄諄的身體,柔弱不堪,又反應遲鈍,麵對危險時隻能逃跑,竟是連還手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在這一瞬,他仿佛體會到了黎諄諄先前麵對那個提著劍亂砍的紅眼瘋子時,無助又無奈的情緒。
人群四散逃離,唯獨黎望還駐守在原地,嘴角含笑看著自己營造的混亂。
父親啊,你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喪命在此嗎?
黎望輕笑一聲,從腰間提出黑龍彎月劍,踮起腳來,身影似箭般飛射.出去,隻見空中顯出一道殘影,以破空之勢直擊南宮導的命門。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快到張淮之和蠱雕還在與受控的人戰鬥,那劍刃卻朝著南宮導心口刺了過去。
南宮導聽到劍刃刺入血肉時發出的‘噗嗤’一聲,明明聲音那樣輕,輕到低不可聞,卻像是雷聲劈下來,轟隆一聲在他耳畔炸開。
他恍然地看向前方,看到了那擋在了他身前被劍刃刺穿身體的黎諄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