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番外三 諄諄誘導(2 / 2)

南宮導聽見她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微微側過身:“早上我去東巷菜市場買了一隻鴿子,他們說枸杞鴿子湯可以補氣血……”

說著話,他眸光便不自知地落向了榕樹下的藤椅。

二十七年前,黎諄諄渾身血跡躺在藤椅上,臉上慘白,目光渙散如同將死之人。

後來大抵是有人清理過此處,無論是黎殊的屍首,是黎殊身上穿戴之物,還是藤椅上的血跡儘數被收拾了乾淨。

即便到了現在,南宮導仍舊清楚地記得她身上的血跡滲入藤椅的罅隙之間,滴滴答答向下淌落的模樣。

而昨日,黎諄諄同樣是倒在藤椅上,卻是用初次鮮妍的血色綻放出了瑰麗的花。

從南宮導封住了她所有的記憶,逆轉時空令她的人生重來那一日,他便做好了她徹底將他遺忘,將青春的懵懂和美好青澀贈予給旁人的心理準備。

優秀如她,耀眼如她。

便是如此,黎諄諄卻用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擋住了所有桃花。

整整二十七年,她的身邊定是不乏優秀的追求者,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直至此時,南宮導才如此清晰確定的感受到,黎諄諄在意他。

即便她忘記了他,即便他們二十七年未曾相見,被壓抑在心底的愛意卻永遠不會磨滅消亡。

他明明垂著眸,唇卻微微揚著,那令世人恐懼膽怯的異色雙瞳,含著淡淡淺笑。

黎諄諄也不知道他在歡喜什麼,偏了偏頭,視線從他俊美的臉龐上掠過,慢慢落在了壓水井邊肥美的鴿子上:“你會燉鴿子?”

“會。”南宮導握住壓水柄,又來回壓了幾下,待到水桶裡的井水滿了,便提著桶往廚房走去,“八歲以前都是我自己做飯。”

聽他這樣說,黎諄諄便想起了他那個不靠譜的戀愛腦母親——即便重來一世,他母親仍是沒逃過渣男的荼毒,到底是為渣男又丟了一次性命。

她記得他母親好像是在他八歲生日那年出了車禍,在那之後,他就被外祖父接回了家裡住。便是因此,他不喜歡過生日,也很少談論起自己的父母。

南宮導說八歲以前都是他自己做飯,是不是代表他母親生前對他並不好?

黎諄諄想著想著,便又想起了他的腿。

上一次與他互換身體時,她用他的身體在布坊裡換衣服,不慎看到了他腿上的傷疤。

大概有巴掌大小,兩條腿上都有,看起來像是燙傷,紅色的肉跟周圍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膝蓋蜿蜒而上,略顯猙獰。

黎諄諄跟南宮導在一起相戀的那三年裡,她從未見過他穿短褲,即便是炎炎夏日,他仍是捂得結結實實,萬年不變穿著長褲。

她也曾問過他原因,但他隻是說自己習慣了穿長褲,她便沒再追問。

後來黎諄諄雖然看到了傷疤,卻因為她已經不喜歡他了,自然也是懶得詢問。

如今想來,那傷疤怕不是跟他母親有關係——據說他母親產後抑鬱很嚴重,動輒便會情緒崩潰。

這般想著,黎諄諄從床榻拾起衣袍,披在身上便赤著腳跑了出去。

昨夜剛剛下過雨,院子裡的土地濕漉漉,她踏著地麵蜿蜒的水泊,疾步奔進了廚房裡。

南宮導正在燒鍋,鍋灶下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在眉眼間流淌著淡淡的暖意。

他還未反應過來,她已是跑進了廚房裡,足下踩著地上的碎木渣,停在了他麵前,喘了兩聲。

雖然她體內還有他的諦羲,但失去元神和修為後,她與人界的普通人並無區彆。

“怎麼不穿鞋?”南宮導看向她,視線落在她雪白纖細的雙足上,微微皺眉。

沒等她說話,他便走到她身前,長臂一攬,掌心貼覆著她的後腰,像是抱小孩一般將她托抱進了懷裡。

他抱著她出了廚房,指尖微動,那矮小的木板凳便飛到了壓水井旁。

大抵是那兩步跑的,她心跳有些快,說話時便也帶上了顫音:“你腿上的燙傷,是因為她嗎?”

縱使黎諄諄沒有指名道姓說出那個‘她’是誰,他也聽懂了她的意思。

南宮導將她放在了木板凳上,握著壓水柄打了桶井水,又用法術將冷水滾熱,削痩白皙的手掌放在水裡試了試溫度,便蹲在她身前,用掌心包裹住了她精致的腳踝。

他的動作如此連貫,甚至連一瞬間的停頓或怔愣都沒有,仿佛早已經將腿上的傷疤忘卻。

南宮導沉默的時間太長,以至於黎諄諄以為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可就在她思量著要不要轉移話題時,他卻開了口:“她生我的時候長了妊娠紋,她說這一切都怪我,情緒一激動,就把燒開的沸水澆在了我腿上。”

“但是澆完她又後悔了,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抱著我往醫院裡跑……”南宮導一手微攏,捧著溫熱的井水,撩撥到了她雪白的足上,“不知道這輩子沒了我,她有沒有好好對自己。”

黎諄諄默了默。

重活的這一世,他母親還是死了。

即便沒有南宮導,那個女人也沒能過好自己的一生,她沉溺在自己編織出來的虛幻世界裡,憑借著臆想給渣男籠罩上一層美好的濾鏡。

她一次次幻想著浪子回頭,一次次用可憐的自尊心去挽留那段不對等的愛情,甚至不斷緬懷著過去,思念著渣男對她的好,明知自己深陷泥潭,卻無法自救。

黎諄諄好像一下懂得了那時候的南宮導為什麼不喜歡她。

他的原生家庭注定了他不會輕易相信愛情,而那時候的她又像極了他的母親——單純,天真,像是為愛衝鋒陷陣的勇士,永遠無畏向前。

可當愛意上頭,她便忘記了應該如何珍惜愛護自己。

愛人先愛己,這樣淺顯通俗的道理,卻是多少人究其一生無法做到的課題。

假如黎諄諄當年愛上的人不是南宮導,而是南宮丞,那她又會麵臨著怎樣的人生?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見她失神,南宮導指尖在她腳心勾了一下。

黎諄諄怕癢,神色微惱地踢開他的手:“誰說我在胡思亂想了?”

他輕笑了一聲,握住她的腳踝:“諦羲相連,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

“……”她默了一瞬,彆過頭,手臂撐在膝蓋上,“南宮丞說他高中的時候追過我。”

他神色不變:“所以呢?”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黎諄諄挑起眉,“你知道這事?”

“嗯。”南宮導淡淡應了一聲,道,“我聽到他跟彆人打賭追你,正好你又給我寫了情書。”

黎諄諄:“……”

她多少有些詫異:“所以你當初同意我的表白是因為南宮丞?”

她曾思考過當初南宮導答應她表白的原因,她想過可能是因為他想用她擋個桃花,又或者是因為她長得還算不錯,閒著也是閒著,便談個戀愛玩一玩。

黎諄諄甚至想過,他可能是個同性戀,所以對著她三年都絲毫沒有感情。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南宮導是因為南宮丞才答應她的表白。

“我之前總在想,幸好我同意了你的表白。”他洗淨她腳下沾染的泥濘,用絲綢一寸寸擦乾,將她抱起往堂屋走去,“但後來我又想,即便我拒絕了你,你也不會跟南宮丞有什麼牽扯。”

“你不是她,更不會成為她。”南宮導道,“你是黎諄諄,天底下獨一份的黎諄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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