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的馬蹄聲響起,山下營地的帳篷陸續點亮,周衡朝獵宮望去,隻見火雲在天幕中扭曲地浮動著,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血色,獵宮的琉璃紅瓦、綠樹叢中,都彌漫著災難的紅光。
周衡顧不得其他,指揮侍衛找到水源,用水將衣裳潑濕後,列隊縱馬奔向山頂救火。
隨著火勢的瘋狂蔓延,整個獵宮都淹沒在輝煌的火海中,隱約可以聽見宮人淒皇絕望的呼號和哭聲,樓殿不時發出燃燒和頹塌的巨響,混亂不堪。
“殿下您沒事吧?”
周衡把太子從火海中救出,在安全的空地將他放下,一邊給他擦掉臉上的汙漬,一邊耐心安撫他。
太子在火場中吸入不少煙氣,一時頭昏腦漲,連呼吸都頗為費勁,他眼前忽明忽暗,伸出手試探性地搖晃,驚慌地發覺自己的眼疾複發了。
惶恐間,太子連忙抓住周衡的衣袖,仿佛捉住的是他唯一的依靠:“阿衡,你彆走,我……”
太子神色張皇,以往戾氣十足的眉眼罕見地流露出脆弱的情緒,他臉色蒼白,像是褪去所有血色一樣憔悴,隻有眉毛和眼睫是烏湯湯的濃黑。
太子原本在獵宮的寢殿內歇息,夢中被濃煙嗆醒,一睜開眼便是漫天大火,無邊無際,像噬人的火蛇一樣將他緊緊纏繞住。
他仿佛回到宗正寺,也是那麼個深夜,火盆被人故意打翻後,火苗張狂地舔舐著房中的乾草,濃煙像牢籠一樣將他困住。
他的眼睛就是在那次意外中落下病根,落下迎風掉淚的毛病。
隨著火勢的瘋狂蔓延,整個宮殿變成一片輝煌的火海,他掙紮著想逃出去,卻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房梁轟然倒塌後,他被徹底圍困住。
正當太子絕望之時,他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焦急地喚他殿下,然後他便被周衡輕柔地扶起,周衡利落地抱起他衝出火海。
火光中,太子癡楞地看著周衡被焰火映照得出的那張俊秀的臉,竟覺得,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好像你在一個喧囂繁雜的世界中,但你自己還有個人的小世界,很安靜,靜得能聽見內心無心散落的花種在慢慢發芽。
太子一直都是很驕傲又自我的人,你為他犧牲得越多,你的實力越強大,便越可能得到他毫無保留的愛。
以愛為名進行肆無忌憚的掠奪和踐踏,這便是那副美麗的皮囊下的真相。
這或許太以自我為中心,但幸好他是皇太子,他是纏綿於富貴溫柔鄉的糊塗癡人,貪戀這紅塵世俗的肉.體歡愉,縱然他虛偽狡猾、任性殘忍,但你就是愛他,甚至他不愛你,都是你愛他的地方。
正視他可能不會愛你的事實,這也是想要獲得他的愛必須具備的資格。
而此時,這一自私苛刻到令人咂舌的條件竟被一個人全部滿足。
【太子對你的好感上漲5點,你與太子的好感達到“海誓山盟”,請查收隱藏獎勵禮包。】
眼下正處於危難之際,周衡也沒來得及查看禮包內容,正要繼續溫聲安撫太子,一旁忽然傳來帶著哭腔的女聲。
“你們放開本宮,我兒子在裡麵!你們不救,我自己去救!”
鄭貴妃哭鬨著,她的九皇子和十三皇子昨夜睡在一起,眼下,兩位皇子的寢殿已成一片火海,因火勢過大,金吾軍多次試圖闖入火場救人,最終也隻能無功而返。
【九皇子晉王正處於危難之中,是否選擇出手相救?注:火勢過大,有生命危險。】
周衡絲毫沒有猶豫,果斷起身,將一桶水痛快地潑在身上,立馬就要衝入火場救人。
作為一個雨露均沾的玩家,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刷好感的機會。
太子剛緩過氣,眼看周衡又要去冒險,連忙一把將他抓住,壓低聲音道: “彆去……”
兩人靠得極近,連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太子鼻尖都是愛人香甜的呼吸,那是風信子一樣的甜蜜中帶著苦澀的味道。
看著太子強硬中帶著不安的眼神,周衡突然道:“臣送殿下的荷包,殿下佩戴著嗎?”
太子一愣,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腰間,他雖然口是心非地嚴詞拒絕,但還是把周衡送的裝有紅豆的荷包隨身攜帶著。
紅豆紅豆,滴不儘相思血淚拋紅豆,忘不了新愁與舊愁……【1】
周衡眼尖看見太子的動作,淡笑道:“無論臣這次回不回得來,都希望殿下能給臣一個答複。”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衝入火海,留下太子在原地焦灼,當然更多還是一種憤然。
太子隱約察覺這段感情其實是不受他控製的,周衡固然敬他愛他,但很多事情其實是周衡主導的,領兵出征是他主動請纓,後來亦是他先大膽表明心意。
主動權從來都是在周衡手中,太子從來都是被動方,也從來不能左右周衡的選擇。
要知道,舔狗不舔的時候,就是被舔人發大瘋的時候,同時舔多個人才是舔狗的最高境界。
太子忍不住不安地想:周郎現在可以這般愛我,可他若有愛意消散的一天,我又該如何自處?可惡……難道終究是我更在意一點嗎?
看著周衡奮不顧身離他遠去的背影,太子突然萌生一個扭曲陰暗的想法:他想修一座金屋,把他的周郎藏起來,誰也不讓看見,他的周郎隻能是他一人的。
一行人正焦灼地等待,齊王見太子攔住周衡,忽然陰陽怪氣道:“九弟好歹也是太子哥哥的弟弟,太子哥哥三番五次地阻攔,這是何意?”
語氣中隱約流露出,是太子故意不想讓周衡救九皇子。
太子本就心緒紛雜,更是被齊王火上澆油之舉勾起心中的火氣,他本就是無法無天的性子,張揚的麵容恍惚間透過一絲猙獰,心中戾氣滋生,當即一個耳光甩過去。
“啪——”
齊王直接被打蒙了,他自認為好歹是太子的弟弟,太子就算千般萬般看不慣他,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他,結果太子這次卻直接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齊王不可思議:“你敢打我……”
太子不屑地甩了甩發麻的手掌,冷笑一聲:“怎麼?想去父皇麵前告狀?你去啊,老子怕你不成?崔家在朝廷一手遮天的時候老子又不是沒打過你,現在老子想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太子可謂是把仗勢欺人這個詞發揮個十足十。
齊王本就禁不起挑釁,當即舉起拳頭也要揮向太子,毆打儲君乃重罪,一旁的燕王和趙王又連忙去勸架,一時間,場麵雞飛狗跳。
最後還是崔淑妃出手阻攔,她死死地拖住齊王的手臂,將他拖至一旁,尖銳的指甲幾乎要陷入齊王的肉裡麵,齊王痛得險些叫出聲。
崔淑妃一雙偏執的眼瞳死死地盯著齊王,將他勒在懷中,在他耳邊低語道:“我的兒,你看到了嗎?你父皇還沒死呢,太子都敢這般囂張,他若是登基,我們母子又該如何自處?本宮隻有你了,你得爭氣……”
崔淑妃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吵得齊王腦子一團漿糊,剛才被太子打傷的側臉痛得發麻,他腦海中閃現出許多零碎的片段:
小時候因為愚鈍背不出文章被母妃關在密室鞭打;好容易等到父皇為他舉辦生日宴,卻因太子的哭鬨取消;還有父皇送他的那隻淹死在禦花園的小狗……
林林總總,都刻下一個滴血的恨字。
頭腦昏沉間,他看著太子欣喜地奔向從火場中逃出的那個男人。
霎時,齊王心底有顆惡毒的種子在慢慢地發芽,甚至他已經聽到了種子生長時破土而出的輕響聲,那滋味,簡直讓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