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一愣,不敢多說話。
外頭的瑤娘等人已經散了,魏鳳特地過來找瑤娘說話,瑤娘把自己裁剪好的小被子遞給她搭在腿上,二人吃著熱茶談天說地。
“再過不到半個月咱們就出宮去了,魏姐姐你在家中是不得自主的,我托我母親送一份年禮過去,再給你下帖子,到時候你來我家裡玩兒,且不必與你家裡人打交道。”
魏鳳欣喜:“如此最好不過了,隻是麻煩你了。”
瑤娘搖頭:“這有何麻煩的,我家中人也不算多,我自己住東廂房,正好咱們一處,也帶你去我家的園子裡玩玩,還有見見我弟弟,他的眼睫真的很長。”
魏鳳也同意,她又有些感慨:“咱們進宮這麼久,去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禦花園。家裡人恐怕要問我進宮見了什麼,我是什麼都不知曉,如今連皇長子長什麼樣子我都不清楚。”
“誰不是如此呢,家裡人要我講見聞,咱們隻能說說讀書的事情了,我打算過幾日多畫一些畫兒,這樣拿回去送給家裡人,總算是我這幾個月的收獲吧。”
魏鳳又道:“你這幾日小心些,你還不知道吧,我聽少謹提起,說廖貴妃宮裡死了人了。咱們今年出宮,明年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的。”
瑤娘心道,恐怕是老皇帝身子骨不行了,而百官擁護皇長子,衡王沒有一點要上位的跡象,怎能不急?
這宮裡的宮女,人命如草芥啊。
廖貴妃的今天就是洪側妃的明天,廖貴妃在皇後無子的情況,還無法廢除皇長子,而洪側妃處境更難,林正妃還有兒子呢。
這般想來,瑤娘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自己這輩子還小呢。
這麼早介入這種爭端做什麼。
又說她二人正說話時,外頭說皇長子回府,魏鳳趕緊溜了回去,到次日,真陽郡主正繪聲繪色的和她們講著昨日冰嬉的盛況。
“我們也下去玩了一回,前頭有幾個小太監拉著冰床,看那些侍衛們在冰上搶球,可熱鬨了。”
湯慧君一向畏寒,興致缺缺,倒是瑤娘聽的很認真,尤其是聽到冰雕的時候,羨慕道:“真沒想到這樣也行,我是沒這個眼福了。”
真陽郡主道:“這次我見七皇姑昭平公主就帶了她兩位伴讀去,等明年,你們也陪我去,隻是委屈你們做我的侍女,這樣,你們也能見到了。”
“這也太麻煩了。”瑤娘笑道。
“不麻煩,平日裡你們跟著我風裡來雨裡去,尤其是羅伴讀你,最是認真了。”真陽郡主心裡有數。
她是不太喜歡湯慧君的,為人小家子氣,總是喜歡爭,還那麼敏感,動不動就甩臉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郡主呢。
這點就比瑤娘差遠了,她這個人固然沒有洪表姐那麼妥帖,但是有急智,非常有謀,而且敢於發聲,也很有正義感,不畏懼人言。
在永慶郡主偶爾言語欺負她的時候,她雖然不是次次站出來,但在關鍵的時候會站出來。
“郡主真是謬讚了,若有機會,我就跟郡主去見識一二。”瑤娘笑道。
真陽郡主本打算帶她們去給洪側妃請安,但聽聞兩位哥哥都在,她又退了回來。
屋內
洪側妃對兩個兒子噓寒問暖,她的大兒子高玄穆天生一幅冷臉,生人勿進的樣子,但因為從小在林正妃膝下長大,故而和洪側妃關係並不是很親近,又看弟弟更受寵,一時起身就走了。
他這一走,洪側妃也冷了眼色。
“他自以為遵從嫡長,不屑我這個庶母,一味巴結嫡母,他就一定有活路嗎?我看他是異想天開。若非是我,他能有如此體麵,看看老四。”洪側妃很是生氣。
她嘴裡的老四正是高玄成,嚴夫人之子,嚴夫人沉默,家世低微,老四一年到頭也見不到父親皇長子幾回,哪像她這兒,皇長子是夜夜留宿在此,她的孩子們才得以看重。
小兒子高玄策卻笑道:“二哥也未必是真的如此,隻是他太信封君君臣臣那套,可按規矩,您才是當年的皇長子正妃,若非是林家刻意製造什麼祥瑞,如何有她?這天生萬物,總逃不過一個理字去。”
洪側妃點頭:“是啊,人人都是如此,仿佛占據了那個位置就事事都對,無論她如何卑劣的占據大家都不管。”
這是她平生之痛,她在三千秀女中脫穎而出,承載全族的希望,皇長子正妃之位唾手可得,幾乎可以說是囊中之物,哪裡知曉這到手的正妃丟了,隻能委屈做次妃。
從此,她的孩子矮人一等,當年,皇長子生母還在世時,還說為了她好,硬生生的把她的長子抱到林正妃身邊。
宮裡的孩子一向早熟,高玄策也是如此,他道:“母妃,此事不必再提,兒子聽聞廖貴妃仗殺了兩個宮女,這廖貴妃的今日就是娘您的明日啊。”
洪側妃恍然大悟,又冷汗涔涔:“你父親仁厚,不會對廖貴妃如何,可是老大心狠手黑,絕對不會饒過我啊。”
“所以,母妃,您還記得您曾經看過的醉打金枝嗎?”高玄策突然發問。
洪側妃不解:“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高玄策笑道:“這醉打金枝裡的升平公主和郭曖的長女,家世顯赫,她還是唐代宗的外孫女,唐德宗的外甥女、唐順宗的表妹。後來被選為唐德宗皇太子的兒子長子廣陵郡王李純的王妃。這位郭氏還生下三子一女,還封了太子妃。您說太子登基了,她會做皇後嗎?”
洪側妃不假思索:“當然會啊。”
“可她卻隻封了貴妃。反而是,憲宗的庶長子鄧王李寧被冊為太子,雖說李寧早死,才輪到郭貴妃之子,可他若沒有早死呢?”高玄策道。
洪側妃深思。
高玄策見時日不早了,正準備離去時,又聽洪側妃道:“你把李賀的詩集選幾本給我送過來?”
“母妃何時喜歡李賀的詩了?”高玄策覺得奇怪,他這位母妃平素最喜看《三俠五義》這樣的江湖話本子,還時常托太監們出外去買,何時又喜歡詩詞歌賦了。
洪側妃尷尬道:“還不是那日聽你念了一句,我正好看到羅姑娘的白雪紅梅,看到那大雪一時就念了出來。她說這是李賀的詩句,我哪裡知曉這個,但又當著她的麵,我就隻得承認我喜歡李賀的詩文了。”
羅姑娘?
高玄策倒是記憶起前世他知道的人中,唯一很喜歡李賀的,就是羅瑤娘了。該不會是她吧?
不,不會的。
應該不是她,前世他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很胖,據她自己說自己要變苗條,說自己一輩子沒瘦過,還有她並不出挑啊。
他也不太希望是她,前世他本被封宸王之後,起初還好,但在父皇身體不大康健時,常常就有人投毒,幾乎處處是陷阱。
他知曉林正妃母子已經是磨刀霍霍了,母妃就想了個主意,她那時以為父皇病重,壽數將儘,在宮中又不安全,故而讓自己假死出宮,她再自裁,保全周王。
但她有個條件,就是讓周王帶他就藩,保全他的性命。
不為彆的,那些人已經喪心病狂到在他的漱口水裡都投毒了。
為了掩人耳目,他把臉曬的特彆黑,原本相安無事,棲息在高玄湛絕對想不到的外家林家,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裡知曉有一天,他會被一個小女孩下藥,再醒來時,就被人抓奸他和林緯南之妻通奸。
這林緯南之妻羅氏所在的羅家他也不喜歡,畢竟要不說羅至正那老匹夫攪風攪雨,他何至於不能正位天下?
還有林家他也不喜,害他娘和他一輩子。
可偏偏因為此事,他要被迫娶羅瑤娘,這個羅瑤娘也是利欲熏心,他都說清楚了,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哪裡知曉,她為了往上爬,非要和自己歡好,結果就是為了生下孩子進府做乳母,一進府就是多年不得出來。
他和她也分床彆居,甚至按照原計劃,他不得不偽裝失蹤,進山隱居修道,以待父皇下江南時再找機會見麵,籌謀以後。
隻是父皇後期一直身子不好,朝政被天祿帝把持,後來父皇駕崩,他暗地早已是羽翼豐滿,隻是他那親哥哥用他兩個兒子的命和羅瑤娘的命威脅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才作罷,等待時機,營救他們,再作打算。
哪裡知曉天祿帝暴斃而亡,周王在文武百官選擇之下進宮登基,他可以殘殺天祿帝,畢竟那是他的仇人,可周王是他親哥哥,不管再不親近,可他曾經在他逃出宮時,是周王收留了他,在他的羽翼之下,自己才能安穩。
母妃固然偏心,但最後依舊也是保全了兄長。
更何況周王行冊立之時後,就一命嗚呼,侄兒繼承皇位,頭一件事情就恢複了母妃的地位,他長子也得到了重用,甚至連那個羅瑤娘也封了一品誥命夫人。
如此,再行生靈塗炭之事,為一己之私,又有何意義呢?
他這樣做,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既然都好了,他也不願意沾染塵世,繼續修仙去了,盼著哪一日羽化登仙,哪裡知曉,自己不曾羽化登仙,反而重生了。
現在他聽到姓羅的就頭疼,羅至正那老匹夫攪動風雨,仗著和林家是姻親就在朝中大力支持林正妃一派。
更彆提羅瑤娘了,過分的擅長房中術,為了做乳母,那是拚儘全力,以至於他成日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