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過了臘八就是年, 今年過年,鬱氏帶著羅敬柔在身邊,教她管家祭祀, 羅敬柔嫁過去日後就是王家的主母,鬱氏對她的要求也就更高一點。
從很早開始,家中姐妹三人的嫁妝都攢著, 一人一幅嫁妝六十四抬, 不會偏私誰。
這也是羅敬柔沒辦法挑刺的事情, 因為鬱氏麵上做的很公平, 甚至她生母汪氏的嫁妝,現在是由爹掌管, 日後等她出嫁, 再分一部分給她,這些繼母完全沒有沾手。
羅敬柔很熱衷於管家上,她見鬱氏固然不比二房的法二嫂嫂管家嚴苛, 但是一切也是井井有條, 家中反而更有人情味。
喊打喊殺, 的確會震懾人, 但是過嚴, 反而會招下人埋怨。
“這是下人的賣身契, 這樣的是活契, 無論如何, 手印要按, 這是死契, 要通過牙行才行。再有,這奴仆也是人,他們也是沒辦法才賣身為奴的, 可以責罰,但不能殺害,更不能允許隨意打罵。我們出自書香世家,應以仁厚為主。”鬱氏叮囑。
羅敬柔點頭:“太太說的是。”
鬱氏正色道:“這並非是我心慈手軟,你不知道災年時,略有田地的農家都吃不起飯,要賣兒賣女。我們的日子,比她們好過太多,這人世間的事情很難說的,積善未必有好報,但不積德肯定會有報應。這京中有苛待仆人,甚至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太太們,手裡都攢著人命,根本不當回事,可隻要被捅出來一件事情了,那就是滅頂之災。”
她還算很了解這個繼女,以前她對自己女兒就不懷好意,可鬱氏不能真的讓她日後還害王家人,這家裡若是一位姑娘有問題,其她的姑娘也是一樣會被懷疑有問題的。
羅敬柔心道自己在延平侯府時,那裡汙糟事極多,自家到底是書香門第,子弟皆以讀書為主,似任氏這樣有些反常的人,都是嚴加看管。
再者任族長的她爹,對待族中子弟非常嚴厲,就是她哥哥近來都看管的頗嚴格。
二十四的小年宴,羅至正讓王宗沐特地過來參加家宴,瑤娘和時雨手拉著手坐在一旁,也等著看未來姐夫是何樣,反而是羅敬柔臉酡紅。
“三姐姐,你聽,外麵有腳步聲,是三姐夫過來了。”瑤娘捂嘴直笑。
“死丫頭,胡說什麼。”敬柔難得露出女兒家的嬌羞來。
瑤娘心想,不知道這王宗沐是個怎樣的人物。隻見不時,從外走進來一個穿寶藍色團領的青年走進來,他十六七歲的年紀,隻見他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又拱手作揖。
羅敬熙站起來為他引薦:“宗沐,今日是家宴,我們家裡如今人到齊了,我來為你引薦一二。”
王宗沐今日算是把羅家大房的人都認全了,羅敬熙先介紹家中男丁,實際上除了他之外,也隻有兩位幼弟,羅敬淵和羅敬皓。
敬淵隻是少年樣子,敬皓隻是個小孩,但見二人行禮如儀,王宗沐不由得點頭。
這屋裡隻有一位美貌少女,那就是羅敬柔,她坐姿優美,人端雅秀麗,王宗沐暗自慶幸,他當然知曉若是羅家的姑娘是無鹽女,但兩家已經說定了,他不管如何還是要娶的,但羅敬柔完全超出預期,這讓王宗沐還是很開心的。
羅敬柔悄悄又看了他一眼,也暗自心中滿意,全然沒有半點紈絝氣息,為人自有一股魏晉名士風流,全然流露出不俗的模樣。
眼見她們看對了眼,羅敬熙又介紹瑤娘:“這是舍妹,在家中排行第五,還有這位在家中排行第六。”
羅敬柔知曉自己兩位妹妹,雖然年紀小,但相貌都在她之上,可見王宗沐目不斜視,驟生好感。
其他人見他守禮懂規矩,更是高看一眼,這王宗沐在羅家住的期間,即便看到美婢也是目不斜視,這才是君子作為。
當然,少年人風流,在青樓走馬章台也並非是什麼十惡不赦,偶爾眠花宿柳也足以顯出風流來,但是在家中就要有分寸。
雖然是家宴,但見了一麵之後,仍舊用屏風隔開,範氏站在她們身後布菜,瑤娘三姐妹並敬皓這個小孩子都在這裡用飯。
席間女人們說的話少,男人們倒是高談闊論,王宗沐侃侃而談,很有見地,連羅至正也忍不住讚賞幾句,這讓羅敬柔更是覺得臉上有光。
王宗沐也摸清楚羅家幾位未來小舅子的情況,他這位大舅子是個十足的衙內,沒什麼太大的才能,二舅子十幾歲,有些才氣,為人頗有膽量,此子日後怕是大起大落,再有這最小的這位,年紀還很小,暫時看不出來。
吃了這一頓飯,瑤娘心想這輩子和前世到底不同了,羅敬柔不再嫁入忠靖侯府,不僅如此,日後可能還遠嫁,將來徹底遠離她們,瑤娘也不再把羅敬柔放在心上了。
小年之後,瑤娘給魏鳳下了一回帖子,但是魏鳳讓人帶了信來,說是家中有事無法前來,她也隻能感覺到遺憾了。
而忠靖侯府林家也定了親,而定下的人,正是瑤娘的這位朋友魏鳳。
“怪道魏姐姐說有事兒的,原來是回去定親了。”瑤娘同鬱氏笑道。
鬱氏暗自道,難道魏家這麼快就放棄了嗎?
魏鳳是吏部尚書的孫女,家世也不比徐青容差,怎麼這麼快就退出了。
以鬱氏和林家的關係,還有鬱嫣將要嫁去林家,怎麼著鬱氏也得帶人去忠靖侯府小定,瑤娘心想難怪那次魏鳳說話那麼灑脫的,還把她自己都吃胖了,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嫁入宮中就沒有奢望了。
晚上,鬱氏就和羅至正提起魏鳳的事情:“我曾經聽說魏家根本都不在林家選擇的範圍內,哪裡知曉突然就定親了。”
“這也很正常,林家是皇長子妃的娘家。”
羅至正心中明白,吏部尚書現在是站到皇長子那邊去了,嫁到這樣的有爵人家,也是一品誥命,並非壞事。
魏鳳是個無時無刻不想脫離自己家的姑娘,她甚至覺得在宮中都比在家裡好,現在她這麼快就定了親事。
在上京,忠靖侯府也是一門頗為顯赫的親事,鬱氏帶著瑤娘上門慶賀之時,已經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人人都在稱讚這樁好親事。
可瑤娘卻覺得這樁婚事辦的很倉促,但記得前世羅敬柔的婚事也是定的非常迅速,這和其他人定親的功夫不同。
就像王家和羅家過了帖子,但小定禮是在明年,兩邊都要請期準備,甚至都要功夫,可林家和魏家的婚事卻是定的很急。這林夫人固然很早就開始挑選,但是她隻有這一個獨子,因此恨不得選個天上的天仙,每每選一個不錯的人選,又會挑到彆人的毛病,之後再挑下一個。
懷著這些心思,瑤娘進了侯府,找到牡丹問起:“你們家裡怎麼這樣快就定了世子夫人了?”
牡丹因和瑤娘往來頗多,關係還不錯,聽瑤娘不解,就笑道:“這樁親事是我們家的王妃傳話出來說的,說魏姑娘好,偏我們夫人見了也是十分歡喜,這兩下都說是緣分,親事就定了下來。”
“原來如此,這魏姑娘你可知曉是怎樣的人?”瑤娘問起。
牡丹則道:“能選中去宮中伴讀,想必才學一定是極好的。況且得我們皇子妃看重,真真是郎才女貌。”
牡丹對於新來的少奶奶不僅沒有任何排斥,反而很是期待。
而魏鳳的說法就是另一種。
瑤娘埋怨道:“姐姐和我說的好好兒的,說是要過來玩兒,我還巴巴的求了我娘下帖子,你還說家中有事,我還當時什麼事兒呢?原來是我們魏姐姐的婚姻大事。”
“諸位,是我不好。是我這一回來,家中就說定了是他家,我大姐和二姐的親事都沒我定的好,因此嘀嘀咕咕的,你們若是小定當日上門來,怕是要聽不少閒話。”魏鳳也是無奈。
成少謹則道:“我聽說這忠靖侯世子是勳貴中難得非膏梁紈絝之人,這門親事倒是於你而言真是不錯。”
這忠靖侯世子林緯南也是瑤娘的第一任丈夫,他這個人心思很深,明明討厭自己身體癡肥,因此不願意碰她,卻說是思念亡妻。還有,聽聞他曾經在軍中,也有紅顏知己,還是良家女,甚至還生過兒子,他卻把孩子從不領進家門,更彆提接進府納妾了。
這樣的人喜歡的女子都是那種賢良淑德,一切嫡庶尊卑刻在骨子裡的人。
曾經,瑤娘因為自身肥胖也自卑,可後來才覺得自己當初出嫁時,父親已經是禮部尚書,按照身份,她比現在的魏鳳還高。
畢竟魏鳳還隻是吏部尚書的孫女。
可她依舊覺得自己嫁進去固然被陷害,也許是羅敬柔的一片美意,自己也認命準備瘦下來再親熱也沒什麼。
由此可見,林緯南表麵上仿佛都是羅家算計,他委委屈屈,還說什麼林夫人原來要讓她娘家侄女什麼的嫁過的,說的和唱的一樣,可現在想想,林夫人的娘家爵位傳到她侄兒那一帶,早已經是空殼子了,怎麼和禮部尚書甚至風傳要入閣的羅至正比。
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單純。
“你們倆和我好,我永遠都記著咱們一處讀書,一處吃飯的日子,隻是現在我不能夠再進宮了。”魏鳳也頗為遺憾。
但凡定親後,新娘子就有繡不完的繡件,羅敬柔現在家裡已經開始籌備嫁妝了,這需要一兩年的功夫呢。
瑤娘和成少謹表示理解,走出魏府,成少謹皺眉:“這事兒來的太急了,仿佛跟做夢似的。”
瑤娘也點頭:“誰說不是呢。”
而成少謹還在永慶郡主那裡做伴讀,記得前世皇長子上位後,衡王帶妻妾自刎,也不知道將來成少謹如何。
可偏偏自己是無法提醒的,甚至成家也許投靠了三皇子也說不定。
她不過是個八歲女童,因家中母親開明,能出門就已經不錯了,若和外人說什麼奪嫡的話,被錦衣衛聽到就不好了。
京中看似躲藏在繁華之下的暗潮湧動,最先反應在戲酒上,羅家去年請過戲酒,今年卻都取消了,連竇老太君都沒再去汾陽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