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台前, 瑤娘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兩頰微紅,眼含春水,眼角微微上挑, 明明相貌未變, 人卻仿佛更嫵媚, 更女人一些了。
高玄策已經在書房了,見瑤娘出來, 一人隨意用了早膳, 就去向洪貴妃請安。
洪貴妃隻是囑咐瑤娘:“替我向你爹娘問好, 你們也不必在我這裡,早去早回即可。”因為歸寧也是不能逾午就要回來, 現下從宮中出去,回去說個話的功夫就得回來, 若是再遲一些, 可能回去家中人請個安就回來了,這就得不償失了。
雖然隻是嫁了幾日, 但瑤娘很想家裡人, 還有敬皓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日成婚,敬皓很想送她出門子的,但是他年紀小, 又因縣試失利, 心情鬱鬱。
歸心似箭,又有些近鄉情怯,這話說的就是瑤娘了。
高玄策之前就和羅至正和羅敬熙父子打過交道,說起來, 羅家的男子中的確隻有羅至正最為出色,但偏偏此人性情高傲,不太好相與,和瑤娘完全不同。
瑤娘不僅溫柔體貼,還知情識趣,他大婚次日就去戶部報道,從早到晚都不在家,她沒有任何抱怨,反而把家務打理的極好。
這些他心裡有數,但是他要爭取的恰好是嶽父的支持,畢竟立儲是禮部應該上書的事情,尤其是皇子們已經成家立業。
外麵有步軍開道,拉了布障,親王所坐為象輅,馬車外用象牙裝飾,華貴異常,瑤娘同高玄策同乘一輛,宮裡什麼都有規矩,包括瑤娘作為宸親王妃,日後出行也有鳳轎、小轎,也有行障、坐障這些。
“王爺,家中如今父親和大兄一兄你已經認得了,還有我的一位弟弟,他今年十三歲,正在書院讀書。他相當於是我一手帶大的,和我感情極好,我出嫁時,娘說那孩子還哭了。”瑤娘是向高玄策表示家中哪位兄弟和自己關係更親近。
高玄策當然聽的出來瑤娘的言下之意,她是繼室所出,也更疼愛自己的親兄弟。事實上前世他和瑤娘被抓奸後,家中隻有鬱氏是真的關心這個女兒的,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故而,高玄策道:“是你的三弟是吧?既然是你的弟弟,那也就當成我的弟弟一般看待。”
瑤娘也不是為了討要什麼,隻是先要表明親疏關係罷了。
又聽高玄策如此說,不免道:“大哥和一哥業已成家,隻是弟弟年歲小些,我不在他身邊總是擔心,既然王爺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
高玄策點頭,又見瑤娘端坐著,心中不自覺湧出一種難言的感覺。
前世他們草草過帖,就立馬被人送作一堆,他怕被人發現,幾乎都不願意顯露人前,況且這樁婚事結的過分勉強,他本來就不準備在安州久待,因此這種家長裡短從未體會過,也不是他會考慮的。
但這種大婚過後,他才知曉娶妻應該如何,妻子的想法又是怎麼樣的。
不似前世,他也不會過問瑤娘任何事情,瑤娘更加不會和他說話,他們倆去安州時,都是分開走的,生怕同處一室,若非是要去做乳母,他們怕是一輩子不會說話。
殊不知羅家人也都在準備迎接宸王夫妻回來,自從瑤娘嫁出去,頭一日大家隻有一個字累,但是之後,鬱氏和羅至正都有些悵然若失。
敬皓也已經穿好衣裳,跟隨父兄身後,想看看姐夫對姐姐如何。
羅至正倒是無所謂,他自己在禮部上衙就已經聽說他這位女婿,成親次日就去了戶部,和戶部上下關係頭一日去就相處的極好,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了。
女眷們,鬱氏也扶著竇老太君在一門等著,任氏十分嫉妒的看著鬱氏,她想起當年鬱氏嫁過來時,羅至正對她那麼差,還有一雙拖油瓶跟著,甚至生個兒子也是七災八難的,任氏當年何曾看的起鬱氏。
甚至鬱氏的女兒被找回來的時候,她那個時候心裡還微微同情鬱氏,覺得她倒了血黴了。
可後來,鬱氏這個從鄉下回來的女兒慢慢的超過她的女兒,一切變得不同了,鬱氏的兒子也成功養活,甚至丈夫是尚書。
即便將來三叔致仕,她仍舊有個親王妃的女兒,依舊無人敢輕視自己。
這是任氏夢寐以求的,她兒子才乾平平,實際上也不是才乾平平,隻是和家裡的進士出身的一叔三叔比不得,因此她就已經輸了一籌,更遑論人家鬱氏不靠兒子,就靠親閨女,宸王妃的親娘,在這府裡地位更高。
人生真是不活到一定歲數,真是猜不到什麼事情都很有可能發生,比如看似前程無限的羅敬柔居然過世了,黑皮瘦猴子似的羅瑤娘一躍成了宸王妃。
她們正想著,外麵就已經有小太監過來稟報了:“回秉老太太和太太們,宸王已經到了正門,王妃的轎子隨即在後。”
鬱氏趕緊打起精神來。
因為男女分開,瑤娘是很難見到父親兄弟的,因為她的轎子是直接到一門內的,這也是為何她和高玄策說那番話的原因。
轎簾一開,四周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瑤娘前世也做到一品夫人了,但享受尊榮時,家族人早就不是一體的。
現下見到家人,她連忙讓女官扶起竇老太君,又和鬱氏道:“娘親。”
女眷們簇擁著瑤娘進去,隻見她今日又不比出嫁那日全幅打扮,頭上戴的是聘禮中的珠翠七翟冠一頂,眉目並沒有那種泥塑菩薩般的端著,反而就和尋常似的,進門之後,被大家請到上座,就忍不住道:“才出去了三天,就仿佛三年似的。”
鬱氏最擔心的是女兒女婿相處的如何,羅家女眷關心的也是這些,遣退下人,鬱氏聽了女兒這話,沒由來的心酸,但還是問道:“宸王殿下和您相處的如何?”
“殿下為人格外細心體貼,待我很好。”
這倒是實情,鬱氏等人聽了也是鬆了一口氣。
此時,男人們也聚在一處說話,既然是一家人了,說話就更熟稔一些了,羅至正見宸王的確相貌英俊不凡,且器宇軒昂,而且說話很妥帖。
“本王如今在戶部當差,早聽聞嶽父曾經也在戶部做事過,日後一定向您多請教。”
羅至正也是明人不說暗話:“殿下若是有問,那我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其實,我看殿下您也不必太心急。”
他當然覺得女婿是不錯,但是年輕人,太過分能乾可不是好事,你若是太子還好說,隻是你現在隻是親王,如果太過能乾,豈不是將來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羅敬熙本來是笑著的,但是一聽這話覺得不太合適,明顯皇帝不封林氏為後就是為了洪貴妃嗎?
高玄策心道,前世羅至正就一直支持林氏一係,如今難道是讓我還是聽大皇兄的嗎?那可不成。有些事情,注定了不博一場,也得死,既然如此,為何不博。
和旁的天潢貴胄不同,他早已不是彆人不讚同他,他就怒於色之人,反而和顏悅色道:“嶽父有所不知,下個月我要伴駕父皇去承德伴駕。若我再遲一些,等回來時,已然進了臘月,去戶部辦差就要等到明年了。”
這話倒是言之有理,羅至正聽了也緩頰,高玄策又笑道:“王妃同我說這世間門之書,沒有您不精通的,近來我在看……”
提及書籍,羅至正話就多了些,但羅至正到底是朝廷命官,曆經戶部,還外放,又到吏部和禮部,可謂是人脈非常廣,一人走到內室時,羅敬熙和羅敬淵還有敬皓兄弟就知趣的退下去了。
到了內室,羅至正看了高玄策一眼,就道:“我雖說在吏部從事多年,人脈也廣,但殿下知曉我的這些學生個個都是想立大皇子為太子的,畢竟這是祖宗規矩。”
這話很直白,就是告訴高玄策,即便他羅至正支持,彆人肯定也不會支持。
高玄策頷首:“若我為臣子,必定也會如此,自古有嫡立嫡,無嫡就立長。”
羅至正有一絲訝異,因為高玄策所作所為,分明就是在奪權。
但高玄策又道:“隻是我等皇室子弟,身份由不得人,我自己倒也罷了,但我母妃若是將來被迫殉葬,又如何呢?再者,我的封號為‘宸’,父皇對我也是用心栽培,我隻是不想辜負父皇罷了。”
羅至正聽到這裡也是覺得是這般,皇上偏寵誰,誰還能拒絕不成。就像他喜歡鬱氏,現下不再去妾侍處,有不少人說鬱氏的閒話,可分明是他自己喜歡鬱氏,不願意離開鬱氏的。
為了女兒,他們家已經是上了宸王這條船了,難道他切割乾淨,就能獲得彆人的諒解不成。
“王爺您說的是,我們既然已經成為一家人,但凡有事,王爺差遣就是。”羅至正道。
高玄策沒想到羅至正這麼果決,看來這是娶了瑤娘的意外所得了,如果嶽父不寵愛這個女兒,恐怕也沒有今日。
官場上講感情的少,利益交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