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運這個名字是瑤娘當年給大兒子娶的, 因為生了大兒子她才有奶水,能被選為周王世子的乳母。
承運,當時取這個名字的時候, 瑤娘也抱持著能轉運的希望。
原本她從福建鄉下能回到自己生父生母身邊, 已經是極大的運氣了,但是她自己沒有把握住, 堂堂禮部尚書的嫡女, 卻落得和人通奸的下場。因此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承天之佑, 將來成為棟梁之才,一輩子財運亨通,時來運轉的意思。
可宸王,宸王怎麼會想到承運這個名字?
她看了一眼高玄策, 這真的不是巧合嗎?可宸王上輩子早就沒了,即便他重生, 他的性命隻有十八歲, 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兒子的名字的。
“王妃, 周王的長子歿了了。”白英匆匆進來道。
瑤娘來不及想名字的事情了,連高玄策也有點驚訝,“為何會沒了?前幾日母妃還說這個孩子很好的。”
白英搖頭:“具體的奴婢也不知曉。”
“唉,小孩子總是很難養活的。”高玄策倒也不認為是誰害的,宮裡的孩子本來就很難養活, 就是洪貴妃也夭折過兩個孩子。
瑤娘想起身過去看看, 被高玄策按住:“我去給二哥道惱, 你現在大腹便便的, 被人衝撞了反而不好。”
說完,高玄策一溜煙跑出去了,瑤娘則問白英:“貴妃娘娘在不在?”
白英歎了一口氣:“正是因為貴妃娘娘派了好幾位太醫過來, 醫治不好,這才對外說了小王子的死訊。”
瑤娘的眉頭上也逐漸籠罩著一抹哀愁,雖然她不喜歡徐青容,但無論如何,孩子也是無辜的。
“王妃,您彆擔心,您的懷相是很好的。”白英趕緊安慰瑤娘。
其實瑤娘懷這一胎也不是完全順利的,甚至還有落紅的,後來也是靜靜在養胎,一直保胎,沒有向外宣布,畢竟那個時候她月事剛走,以為沒有身孕,故而還騎馬打馬球。
她自己就是個傻大膽,前世懷承運的時候也是如此,沒有人替她看孩子,都是自己請人拉扯長大,天天擔心彆人虐待自己的孩子,還得保證周王世子的性命,每天都過的跟打亂仗似的。
高玄策這一走,自己怕也是如此了。
周王喪子之痛,帝妃二人也十分悲痛,徐青容還得撐著病體安慰長輩。這就是宮中,不以各人的意誌為轉移,無論你多悲痛,你的日子都得朝前看,若是一直病病殃殃的,不能在長輩跟前儘孝,那才是大事。
嬉笑怒罵全部都由不得自己。
就像瑤娘連送丈夫出征的機會都沒有,高玄策素來以權利為重,他探望過周王後,就去和洪貴妃,之後又忙於和高簡等人商議出行,還得去瑤娘娘家和鬱氏羅至正說話。
忙完一圈,高玄策已經準備即刻出征,不再停留。
甚至晉陽王世子高簡還勸了一句:“王爺是否要回去和王妃道彆?”
“不必了,我並非兒女情長之人。”高玄策知道高簡是個□□薰心之人,更加不想在他麵前提起他的瑤娘。
他已經委托母妃照顧瑤娘,有必要時請嶽母也進宮照看,這樣瑤娘也不必有後顧之憂。
高簡卻心道宸王果真是裝深情,不如此,倒也不能讓羅至正死心塌地了。
若他當年先下手一步也不是不能,隻可惜在之前羅瑤娘未免身份並不算太高,等他開口時,當日就許配給宸王了。
高玄策又說起公務,他這個人公私分明,很少會對下屬說自己的事情。
而瑤娘起床時,才知曉他已經走了,昨夜他給自己倒的茶杯還放在旁邊,不知怎麼她忍不住眼圈紅了。
成婚不到一年,但是他對她十分體貼溫存,無論何時都哄她,能夠做低伏下,體察她的心情,這樣的夫妻就是做一日也足夠了。
她無法阻擋他的宏圖大誌,興許這輩子他和上輩子一樣,無論是馬革裹屍還是夭亡,肚子裡的孩子都是他唯一的骨血了。
那麼,她要好生看顧才行。
宸王出征,羅家擔心更甚一層,鬱氏不免道:“宸王年輕名利心極其重,我聽聞四皇子就沒有出征,在家陪著四王妃,我們瑤娘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婦人之見,你怎麼不看看瑤娘平日在妯娌中地位高人一等呢。男人大丈夫,怎麼可以沉浸在溫柔鄉中,無所事事。”羅至正就不讚同鬱氏的話。
這個女婿非常突出,據說有東胡人朝他射箭,他可以口咬住此箭,明明身邊沒有任何勳貴支持他,他卻能另辟蹊徑和晉陽王世子與虎謀皮,一步步艱險,卻又走的穩當。
鬱氏冷哼一聲:“老爺您是大男人,我們小女子當然不同,尤其是我家瑤娘要臨盆了,丈夫卻不在身邊。”
聽妻子這般說,羅至正口氣也軟和了不少:“我知道你擔心瑤娘,我又何曾不擔心她呢。端看宮中有沒有旨意,若是有旨意,你進宮照顧女兒也好。”
雖說有洪貴妃這個婆婆在,但哪裡有做親娘的貼心。
百姓家中女兒要生孩子,嶽母是必定去的,至少有娘家人在肯定是更放心一些的。但是在皇家,就由不得人了,能不能進宮還是宮裡的人說了算。
鬱氏就這麼盼望著……
而宮中自從高玄策走後,國家戰事在即,大概也沒什麼心情準備什麼慶賀典禮。女眷們中,徐青容喪子已經麵無戚色,沐宛童有丈夫相陪,隱約有些同情徐青容和瑤娘了。
“自古悔教夫婿覓封侯,這句話誠不欺我。”沐宛童也有些感慨。
她從小性情古怪,在身邊伺候的丫頭伶俐的反而沒有,都是一些十分老實的,在她身邊服侍最久的則是年逾二十五的秋娘。
這位秋娘相貌平平,平日看著木訥,但往往說話卻是一針見血,聽沐宛童說完,她就道:“縣主說的是,宸王對宸王妃好又如何,可惜他九成九的心力都放在爭權奪勢上,便是有一份心放在宸王妃身上,又如何呢?”
“你說的沒錯,現下父王來信說找到人給四爺治腳,等他好了,我就同他一起。”沐宛童也不願意丈夫屈居人下。
每次不管有什麼事情,都輪不到丈夫,老實是老實,可並不好。
她和羅瑤娘不同,中原的女子多為相夫教子,男主外女主內,不可逾越,女子就是在內宅再厲害,允不允許還是男人一句話的事情。
縱然羅瑤娘似乎琴棋書畫還是弓馬嫻熟,可這樣的人也從來都不參與宸王的事情,長此以往,宸王必定會厭倦。
而她不同,她是一定會幫助丈夫,讓他立功建業,她想並肩作戰。
嚴妃卻是覺得兒子婆婆媽媽的:“你即便是腿有問題,誰又會真的讓你上戰場了?還不是照樣有人衝,若是能得到你父皇的看重,甩掉這個郡王,升為親王,日後也總不能一直是親王吧?”
她其實也不想讓兒子上戰場,也知道很危險,但是兒子是為了老婆才不去戰場的,她又覺得沐宛童這個影響力也未免太大了。
四皇子隻好解釋道:“母妃,大哥和三哥爭的歡,兒臣怎麼敢爭。您想啊,大哥可都沒爭過呢。”
看來母妃是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地位,現在父皇派自己去修書,那他就好好修書罷了,彆的就不多想。
反正這樣苟著,什麼也沒落下他。
封王封爵,甚至一應份例也都是應該的,甚至體諒他跛足,活兒都是選的輕省的。
連二哥都在韜光養晦,他年紀還小,何必現在就跳出來。
嚴妃想來也是這個道理:“你這般說我就知道了,老大端著皇長子的架子,你三哥最會討你父皇歡心,這二人難以相處,反而是你二哥雖然迂腐些,倒也不失為一個真君子,隻是他是個冷麵郎君,不好相處。”
不知何時起,仿佛是宸王越來越受寵後,周王就越來越冷淡了。
四皇子見他母妃不再提起沐宛童,心裡也是稍微鬆了一口氣。在他心中,妻子雖然有些掐尖吃醋,但是真心實意為他好的。
將來,他的足疾若好了,妻子誕下麟兒,就是真的好日子來臨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比起瑤娘的期待和四皇子等待的雙喜臨門,她不僅不能表現出太多悲傷,反而還要安慰婆母:“母妃何苦為孺子反而鬨下病根,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這個孩子畢竟是洪貴妃的長孫,洪貴妃對這孩子簡直疼到骨子裡,哪裡知道那麼小小的人兒,居然就這麼沒了呢。
這幾日洪貴妃心情鬱鬱,茶不思飯不想,幾欲暈倒。
更有甚者,因為高玄策出去打仗,小兒媳婦也快生了,她還得時時派人關照,總覺心力交瘁。
聽到徐青容這般說,洪貴妃緩了緩才道:“好孩子,你身體養的如何了?你還年輕,不能懈怠。”
這嫁入皇家的女子,最悲哀的就是沒有自己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