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
“你住手!”
倪宗這回是真舍得了。
她大著膽子從車上下去,雙膝一軟,她勉強扶住馬車緩了一下,挪動步子朝前去。
這一刹吹來的夜風竟凜冽非常,騎在馬背上的瘦子被揚塵迷了眼,他揉了一下眼睛,不知為何後背陰寒入骨,他一轉頭,隻見郎朗一片月華底下,他們這些人的包圍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身影。
倪素驀地停住。
倪素一邊說話,一邊觀察那大胡子的神色,見他果然為難,她便知自己猜對了,倪宗要的是活口。
——
此處距離最近的橋鎮還有些路程,可天已經要黑了,兩個小廝不敢耽擱,喂飽了馬便又上路。
“怎麼?姑娘也有銀子給?”那大胡子吊兒郎當的,在馬背上用一雙凶悍的眼睛審視她,“咱們可不是仨瓜兩棗就能打發得了的。”
他臉頰的肌肉抽動,咬牙道:“辦,還得風風光光的,給她大辦。”
他太詭異了。
倪素手心滿是汗意,“隻要諸位不再為難於我。”
瘦子嚇得不輕,才喊了一聲,寒風灌入口鼻,堵了他的話音,那人手中一柄劍脫手,從他頰邊掠過,刺穿大胡子的腰腹。
大胡子本被瘦子說得有點動搖,卻聽得車內那女聲傳來,他一抬眼,見那小娘子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正抵在她自己頸間。
悄無聲息地出現,但這殺人的手段卻又不像是鬼魅,瘦子心中越發害怕,但周圍其他人已經一擁而上,他也隻好衝上去。
玄黑的氅衣隨著那人的步履而動,露出來底下雪白的衣袂,他銀冠束發,側臉蒼白而無暇,濃睫半垂,俯身在死去的屍體身上抽回那柄劍。
她立即道,“我死了,我藏的錢你們也不知道在哪兒,我這兩個仆人他們也不知道,倪宗那兒的錢,你們也得不到。”
大胡子盯著倪素的臉,有點移不開眼,“都說這燈下看美人,是越看越漂亮,這話果然不錯。姑娘到底是家底殷實的閨秀,沒出過雀縣,也不知道這一路可有比官道更近的山路,我們哥兒幾個緊趕慢趕,可算是將你給逮住了。”
天儘黃昏,兩個小廝將馬車停在溪水畔,解開馬來,讓其在溪邊食草飲水,倪素吃了幾口小廝拿來的乾糧,望著斜映在水麵的夕陽發呆。
“大哥……好像還真是。”瘦子撓了撓頭,再看倪素頸間已添一道血痕,他有點惱怒,“我說你這小娘子,還真他媽烈性!”
倪素渾身僵冷,她看著那個身形魁梧的大胡子瞪著雙目從馬背上摔下去,發出沉重的悶響。
馬蹄聲亂,慘叫更甚。
大胡子完全沒有防備,他的刀鋒離小廝的後頸還差半寸,卻忽然停滯,一名小廝抬頭,正看見刺穿他腹部的劍鋒,小廝嚇得驚叫起來。
天地忽然安靜下來,凜冽的風也退去,蟬鳴如沸。
誰讓他的兄長倪準當年治好了縣太爺身上的頑疾呢?縣太爺對他們倪家大房一向是多有照拂,岑氏這一過身,隻怕縣太爺也要來吊喪,倪宗要想將倪家的醫館名正言順地都握進手裡,便不能撒手不管。
倪素昨夜送走張伯與星珠後,也沒立即離開,而是讓兩個小廝回去找了馬車來,先去了棗花村尋一個藥婆,那藥婆手中有她半生所見女子隱疾的詳細記載,也有她年輕時從旁的藥婆那兒學來的土方子手段。
“倪宗給你們多少錢?”倪素靠在最裡側,盯著那掛了一盞燈籠的利刃,強迫自己鎮定。
另一個驚醒的小廝回頭張望,月色之下,一片浸在光裡的黑影伴隨馬的嘶鳴聲更近,不知為何,小廝心頭一緊,忙喚:“姑娘,後頭來了好些人!”
倪素見那些受驚的馬匹逃竄跑開,有一個人立在那些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賊寇之間。
“有話好好說嘛……”瘦子傻眼,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遇到他們這群人,她一個柔弱女子竟還拿得穩匕首。
“我知道你們所求的不過就是錢,我給得起比倪宗更高的價錢,願意花這個錢來保我的平安,可若你們敢動彆的心思,我便讓你們人財兩空。”
“你們敢。”
而他身上的氅衣玄黑,繡線飄逸。
“大哥,她一個逃婚的姑娘能有幾個錢?”那瘦子瞧著倪素一身衣裙還沾著泥點子,發髻也唯有一枚珠花做襯,可視線再挪到她那張臉上,瘦子嘿笑起來,“要我說,她這般姿色的小娘子我還沒見過,若是賣了,隻怕價錢比那財主開得還高呢!”
大胡子冷笑一聲,“可老子最煩女人的威脅,既殺不了你,那就殺你一個小廝先洗洗刀!”
燈籠的光滅了。
“倪宗給得起,我也給得起。”
兩個小廝抱著腦袋更是瑟瑟發抖,動也不敢動。
若不見血,隻怕還真不能叫這小小女子知道什麼是害怕,隻要她嚇破了膽,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條件了。
“大哥!”
兩個小廝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探頭去看,而倪素趴在馬車的簾門邊,隻見賊寇接二連三地從馬背跌落。
瘦子看見他的劍鋒,血珠滴答而下。
倪素眼見那大胡子刀鋒一轉,燈籠滾落在車中,那刃光凜冽,直直迎向其中一個小廝的後頸。
倪素一月前便付了銀錢給她,讓她請一個識字的人,她來口述,記下自己半生的所見所聞,藥婆活了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年紀輕輕還沒成親便敢與她們這些人來往的姑娘,加之又有相熟的坐婆引見,她便滿口應下了。
大鐘寺柏子林的種種盤旋於腦海。
倪素聞聲掀簾,探出窗外,果然見那片黑影臨近,她心中也覺不好,卻來不及說些什麼,那些人輕裝策馬,比晃晃悠悠的馬車快多了,很快跑上前來將馬車團團圍住,來者竟有十數人。
路行夜半,眼看橋鎮就要到了,趕車的小廝強打起精神,推醒身邊人,正欲說話,卻聽一陣又一陣的馬蹄聲疾馳臨近。
緊接著,為首的大胡子在外頭一刀割下簾子,接著用刀鋒取下掛在車蓋底下的燈籠往車內一湊,旁邊另一個騎馬的身形高瘦的男人將畫像展開來,眯起眼睛一瞧,“得了,大哥,就是她。”
月華銀白,
倪素不自禁後退兩步,卻見他稍稍側過臉來,眼睫眨動一下,手中所持的劍仍在滴血,他半垂的眸子空洞而無絲毫神采。
從藥婆那兒拿到東西,倪素立即乘車離開,但夜裡的雨到底下得急了些,馬車在泥濘的山道上陷了兩次,蹉跎了不少時間。
“姑娘……”兩個小廝哪見過這陣仗,一見那些人手中的刀,嚇得連忙往馬車裡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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