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倪素下頜抵在軟枕上。
“我可以等。”
忽然間,
倪素燒得渾噩,屋中燃的一盞燈燭並不是她親手點的,徐鶴雪眼前漆黑一片,隻能循著她夢囈的聲音判斷她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挪過去。
玉紋雖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姑娘要的東西,府中也是有的,奴婢自去為您尋來。”
倪素仿佛置身火爐,夢中的兄長還是個少年,在她麵前繪聲繪色地講一隻猴子被放進煉丹爐裡卻燒成了火眼金睛的故事。
倪素的精神好了很多,她撚起天青瓷碟裡的極小一塊的紅糖,說:“我們一起吃糖。”
倪素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說話越發遲緩,“你隻等我這一會兒,我好些了,就請人給你買好多香燭……”
正逢她眼瞼的淚珠滾下來,溫熱的一滴落在他的手指。
玉紋端來一碗粥,一旁還放著一碟切成四方小塊的紅糖,“奴婢不知姑娘喜好多少,姑娘若覺口苦,便放些紅糖壓一壓。”
“那你怎麼辦?”倪素輕輕喘息,在晦暗的光線裡努力半睜起眼,看著他說。
已經不算濕潤了。
徐鶴雪立即收回手。
倪素靠著軟枕,看向那片青紗簾外,輕喚:“徐子淩?”
“姑娘,您身上若痛,就再休息會兒,中午的飯食一送來,奴婢再叫您用飯。”玉紋含笑拉下牙勾,放下床幔,隨即掀簾出去了。
幾乎是在那種冰涼冷沁的溫度襲來的一瞬,倪素一下睜眼雙眼。
居室裡靜謐下來。
她想起身點燈。
她意識不清,一會兒喚“兄長”,一會兒又喚“母親”。
“那你,”
他安安靜靜的,也不知在看什麼。
他坐在床沿,氅衣之下,袍角如霜,濃而長的睫毛半遮無神的眼瞳,半晌,他複而抬手,這回倒是準確地碰到她額上的帕子。
天才亮,倪素的高熱便退了。
倪素道了聲謝,玉紋忙擺手說不敢,這就退出去了。
她呆愣地望著坐在榻旁的年輕男人,發覺夢中的冰雪,原來是他落在她額頭的手掌。
而倪素還在看他的手。
蔡春絮帶著醫工來瞧,倪素在睡夢中又被灌了一回湯藥,快到午時,她終於轉醒。
不下雨的晴日,陽光被欞窗揉碎了斜斜地照在地上,屋中熏香的味道幽幽浮浮,倪素隔著紗帳,看見一道淡如霧的影子立在窗邊。
倪素隻覺天地陡轉,她抬首一望,滿枝冰雪,落了她滿頭。
“你過來,”
他知道。
倪素喉嚨燒得乾啞,能發出的聲音極小。
香燭?
昨夜後來,她一直記得自己在夢中仰見滿枝的冰雪落來她滿鬢滿頭,消解了她置身烈火的無邊苦熱。
屋中隻一盞燈燭在燃。
“朝廷裡多的是進士出身的官兒,文人氣性可大了,哪裡瞧得起咱們二郎君這樣舉人入仕的,自然是各方排擠,二郎君常要應付一些詩詞集會,可他偏又在這上頭使不上力,得虧我們娘子飽讀詩書,時常幫襯。”
“嗯?”
“徐子淩。”
指節蜷縮一下。
倪素這樣想著,卻沒說話,隻是壓下眼皮。
倪素見玉紋說罷便要出去,便道:“可否請你代我買些香燭?”
徐鶴雪抬首,燈燭照在他的肩背,氅衣之下的骨形清瘦而端正。
托風而來的淺淡霧氣逐漸在簾子外麵化為一個人頎長的身形,緊接著骨節蒼白的一隻手掀簾,那樣一雙剔透的眸子朝她看來。
“原是這樣。”
徐鶴雪失去神采的眼睛滿是凋敝的冷。
徐鶴雪伸手要觸碰她的額頭,然而眼睛的失明令他試探錯了方向,指腹不期碰到她柔軟的臉頰。
玉紋夜裡為倪素換過幾回濕的帕子,後半夜累得在案幾旁睡了過去。
中午吃了些素粥,倪素下午又發起高熱,蔡春絮讓玉紋去又請了醫工來,她在睡夢中不知被灌了幾回湯藥,苦得舌苔麻木,意識模糊。
他的手放在倪素的額頭,就這麼在夜半無聲之際,巋然不動地坐到天明。
但他還是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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