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三(倪素,你彆笑了)(1 / 2)

招魂 山梔子 9567 字 9個月前

她的一句“我自己學”, 裹藏著不願言明的委屈。

她也果真如自己所說,翌日一早,便在廚房裡做早飯, 從前在家中倪素從未沾手這些事,燒鍋灶不得法門,亦不知該多少米, 多少水。

廚房裡煙霧繚繞,嗆得倪素止不住地咳嗽, 眼睛熏得也睜不太開,隻覺有人小心地牽住她的衣袖,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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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素一邊咳,一邊說, “你的身形若再淡一些,這裡就又該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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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素在他房中點了許多盞燈, 從昨夜到現在也不許他出來。

眼皮被倪素揉得發紅,聽見他這句話, 她有些窘迫地抿了一下唇。

倪素一言不發地坐到簷廊底下的木階上,抱著雙膝, 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為什麼做飯也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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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不是做飯, 其實她嘴上說的, 與她心裡想的也不相同, 倪素回頭仰望他:“母親臨終前曾說此道至艱,問我怕不怕, 那時我對她說了不怕。”

她仰得脖子有點累,又轉過身, “但其實,我心中也是惶恐的。”

雲京不是雀縣,而這天下更不僅僅隻局限於一個小小雀縣,從前倪素在家中,父親雖不許她學醫,但待她卻不可謂不好,後來父親去世,她又有母親與兄長庇護,而如今她隻剩自己,孤身在雲京城中,方才意識到,自己從前與父親犟嘴,所謂的抵抗,所謂的不服,不過都是被家人所包容的,稚氣的叛逆。

而今父兄與母親儘喪,這雲京的風雨之惡,遠比她想象中還要可怕。

“你已經做得很好,隻是你在雲京一天,害你兄長的凶手便會心中不安。”徐鶴雪走來她身邊坐下,並習慣性地撫平寬袖的褶皺。

“真是害我兄長的人在誣陷我嗎?”倪素忙了一個清晨也沒有吃上飯,她負氣地從一旁的簸箕裡拿了個蘿卜咬了一口,“我總覺得,偷換我兄長試卷與這回誣陷我的人,很不一樣。”

川烏一般是落胎的藥,卻被混在保胎藥裡,這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一時糊塗用錯了藥就能解釋的,阿舟的指認從這裡開始便有錯漏。

那位光寧府的推官田啟忠也正是因此才並沒有貿然給她下論斷。

這手段拙劣,和冬試案的縝密像是兩個極端。

“也許不是同一人,但應該都知曉內情,”徐鶴雪一手撐在木階上,輕咳了幾聲,“此人原本可以讓阿舟在送來給你的飯菜中下毒,但他卻沒有,他應該一直在暗中注視著你,並且知道你身邊有夤夜司的人保護,若你是中毒而亡,冬試案便會鬨得更大,朝中孟相公與蔣禦史已將此案與阻礙新政掛鉤,而再推新政是官家金口玉言的敕令,官家勢必不會放過。”

“他將你這個為兄申冤的孤女用符合律法的手段送入光寧府,再將從你家中搜出的川烏作為鐵證,我猜,他下一步,應該便是要利用你之前在光寧府‘胡言亂語藐視公堂’的所謂言辭,來使你成為一個精神有異,不足為信之人,他甚至可以再找一些替死鬼,來證你買凶殺兄,隻要你害人的罪定了,你一死,你與你兄長的事,便都可以說不清了。”

即便倪青嵐死時,倪素不在雲京又如何?他們一樣可以加罪於人。

“若是昨日光寧府的皂隸真在這裡搜出了川烏,”倪素說著,又慢慢地又咬下一口蘿卜,“那夤夜司,便不能將我帶走了。”

光寧府雖不吝於將案子移交夤夜司,但他們也不可能事事都肯讓,否則光寧府又該拿出什麼政績稟告官家呢?

缺乏關鍵證據的,案情不明朗的,光寧府才會大方交給夤夜司,但看起來不難辦的案子,他們應該是不讓的。

生蘿卜其實也甜甜的,倪素一口一口地吃,抬起頭忽然對上身邊人的目光,她問:“你吃嗎?”

暖陽鋪陳在徐鶴雪膝上,他在這般明亮的光線之間看著她啃蘿卜的樣子,這應當是她第一回吃生的蘿卜,明顯抱有一種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徐鶴雪搖頭,置於膝上的手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罐,遞給她。

瓷罐上貼著“完玉膏”,倪素一看便知是蔡春絮與她提過的那家藥鋪的去痕膏,倪素蘿卜也忘了啃,看著那藥膏,又抬眼看他。

淺金的日光落了層在他側臉,倪素接來藥膏,問:“昨日買的?”

他受她所召,本該寸步不離,但昨日他卻冒險回到這裡替她清理那些被有心之人用來加害她的川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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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鶴雪收回手,“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棵歪脖子樹嗎?我已經記起了它在哪裡。”

庭內清風拂動枝葉,他隨著那陣傳來的沙沙聲而去望地麵上那片搖晃的陰影,說:“我年幼時埋在那裡的錢,都給你。”

倪素愣了好久。

她掌心的溫度已經捂暖了小瓷罐,她另一隻手拿著半塊蘿卜,垂下眼簾,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地上的,他的影子。

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你瞞著潑辣夫人藏的私房錢,我如何能要呢?”

徐鶴雪聽她提及“潑辣夫人”,便知道她在揶揄,他的視線再落回她的臉上,看見方才還鬱鬱難過的倪素臉上已帶了笑。

他睫毛不自在地眨動一下,說:“倪素,你彆笑了。”

“真的沒有嗎?”

倪素咬著蘿卜,說。

沒有什麼?

徐鶴雪的眸子裡最先顯露一分茫然,隨即明白過來,他搖頭:“我未及娶妻之年便離開雲京了。”

此後身居沙場,更無心此事。

倪素正欲說話,卻聽前堂有人喚,她立即站起身來,將沒吃完的蘿卜放回簸箕裡,囑咐徐鶴雪道:“你快回去躺著,若是香燭不夠了,你一定要喚我。”

他不能離開倪素太遠,但這一個院子的距離,卻並不算什麼。

“好。”

徐鶴雪扶著廊柱起身,順從地應了一聲。

看倪素轉身跑到前麵去,他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居室裡,站在屏風前片刻,徐鶴雪將視線挪動到書案上。

那裡堆放著一些雜書。

他走到案前,俯身在其中翻找。

倪素到了前堂,發現是晁一鬆,“小晁大人,你怎麼來了?”

“我可不敢叫大人,”晁一鬆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走過去就著麵前的椅子坐下,“倪姑娘,我們小周大人抽不開身,讓我來與你說,那阿舟誣陷你的事,已經坐實了。”

“阿舟母親並非是吃了你的藥才死的,那阿舟請你為他母親開保胎藥,卻不知他母親並不想保胎,而是想墮胎。”

“阿舟家徒四壁,父親前些日子又受了傷臥病在床,他母親深以為家中再養不了第二個孩子,便與阿舟父親商量落胎,阿舟卻並不知他父親是知道此事的。”

“阿舟母親沒有喝他煎的保胎藥,也沒有告訴他自己要落胎,大約是擔心阿舟阻攔,所以阿舟母親自己找了一個藥婆。”

“所以,是阿舟母親找的藥婆給她用錯了量?”

倪素問。

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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