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破陣子(一) “我不願意做殺你的刀。……(2 / 2)

招魂 山梔子 11157 字 9個月前

秦繼勳被晾在一旁,看他打完一局又一局,也沒個準話。

直到牌桌上的書吏實在受不了那麼大一尊殺神坐在旁邊,目不轉睛且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們看,沒幾局,他們便冷汗直冒,推說太晚,尋著機會便趕緊溜了。

到了這會兒,沈同川才慢悠悠一回頭,滿臉驚訝:“秦將軍還在啊,本官還以為你早走了呢。”

到這兒,秦繼勳也忍著在。

隻等兩人入了書房,秦繼勳將來意說明,沈同川便更為咂舌:“是秦將軍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宋監軍的命令你們都敢違抗?那蘇契勒王子不是說了麼?隻要你們滅了楊天哲和他的起義軍,阿多冗的事他便不追究了,你們何必要反著來,這不是徒增戰火麼?”

“沈知州,難道你也以為蘇契勒真會善罷甘休?”

“他都不追究了,還能怎麼著?”

“他可以不追究阿多冗之死,但隻要他野心不死,誰知道往後還有多少其他理由?”

沈同川聞聲噗嗤一笑,“秦將軍想得可真長遠。”

“為國當計深遠,不是麼?有人與我說,沈知州你是孟相公的門生,當年也曾遊曆四方,見過戰場,知道疾苦,如今雖是盛夏,但咱們身在雍州,已可預見今年的冬天會不太好過,胡人的草原也將更加苦寒,他們十幾年休養生息,王庭已將二十九個部落徹底收服,他們的野心絕非北境十三州可以滿足。”

“蘇契勒說是與我們共抗楊天哲,那楊天哲和他的起義軍被剿滅後呢?若他後方的軍隊跟上來,大戰,一樣不可避免!”

沈同川在聽見他提及“孟相公”三字時麵上輕鬆的笑意便淡去了一些,卻聽他說罷才緩慢地開口:“看來秦將軍是專程了解過我的底細,你的意思是,既然蘇契勒極有可能翻臉不認人,那麼還不如將他困死在這兒。”

“你就不怕我將你的打算告訴宋監軍?”

“沈知州若與宋監軍是一路人,便不會多年諸事不管,宋監軍奉旨前來雍州時,孟相公還在文縣,但如今孟相公已經還朝,倘若宋監軍不在,沈知州便不會處處受製,孟相公亦有機會掌控雍州局勢。”

秦繼勳說罷,見沈同川遲遲不做反應,隻站在一盆花前,動也不動,他便起身拱手,“沈知州,無論是你,還是我,都苦於此亂局久矣。”

沈同川回過神,麵上依舊沒有表露太多的神情,他言語也清淡:“秦將軍苦不苦我不知道,但我卻是不苦的,我就樂得這份兒清閒,任誰來,我也不換。”

最後一句,他咬字略重。

“秦將軍今日這番話,我隻當沒聽到。”

這便算作是逐客令,秦繼勳不好再留,回到秦府中輾轉半夜也沒睡著,天不亮便策馬出城趕來軍營。

“我就說那沈泥鰍是不可能答應的!若是他將您的打算告知宋監軍,宋監軍雖無權處置你我,但他卻可以往雲京遞折子!”

魏德昌心中氣極了,“義兄怎的如此糊塗!怎麼就信了此人的話!”

“沈同川不會告訴宋嵩。”

徐鶴雪淡聲道。

魏德昌冷哼一聲,“你怎知他不會?難道你是神仙不成?能掐會算?”

“德昌,沈同川不是傻子,此事他與宋監軍說了也沒他的好處,更會將他與恩師孟相公牽涉其中。”

秦繼勳也不是誰都信,徐鶴雪的話他亦是深思熟慮過一番才決定去試的。

“將軍!”

忽的,一名兵士匆匆跑來,“宋監軍的親兵在軍營外,他帶著監軍大人的令牌,請您與魏統領去見他。”

送錢帛與女人的親兵死了,軍中少了宋嵩的耳目,以至於宋嵩到今晨才收到消息。

秦繼勳與魏德昌相視一眼。

“德昌,他若問你,你知道如何說嗎?”

秦繼勳問道。

“我就說路上風沙太大,迷了路,隻好往後撤。”

“他不會信。”

魏德昌滿不在乎,“我管他信不信?反正回都回來了!”

秦繼勳向來嚴肅的麵容上露了一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魏德昌的肩,隨即轉過臉看向徐鶴雪:“倪公子,咱們這一局全看沈同川,我不會輕易放棄。”

“將軍心誠至此,一定金石為開。”

徐鶴雪朝他頷首。

秦繼勳與魏德昌二人很快帶著親兵離開軍營,風沙卷起倪素的發絲輕拂徐鶴雪的長巾,他抬手想碰,卻見自己的身形忽濃忽淡。

“快進去。”

倪素回身,將他推到營帳中。

徐鶴雪踉蹌後退,手中的長劍破碎成瑩光浸入他的身軀,帳中燈燭滅儘,比外麵要晦暗一些,一雙手倏爾環住他的腰身,令他穩住身形。

“你難不難受?”

她擔憂地問。

“還好。”

徐鶴雪幾乎已疼得麻木,聽見她的聲音,他下意識地答了一聲。

倪素將他扶到床邊坐著,看他整個人像是裹在極淡的霧氣裡,她生怕他又碎成一團瑩白的光,便立即道:“你就在帳中待著,我現在就去瑪瑙湖給你取露水!”

可話音才落,她又想起他們之間的那道不能分離太遠的禁製。

“一起去吧。”

徐鶴雪說。

他可以在人前隱去身形,化為淡霧,牽扯她的衣袖。

倪素“嗯”了一聲,一點也不想耽擱,找來一個瓦罐便想走,坐在床上的徐鶴雪一雙眼將她看得不太真切。

“快走啊。”

倪素有點著急地催促。

“你的頭發還沒梳。”

徐鶴雪咳嗽了兩聲。

倪素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不必管它。”

徐鶴雪眉目清寒,聞言也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露,隻是輕抬起眼睫,片刻,朝她招手:“過來。”

倪素立即走過去。

“我幫你。”

他說。

倪素愣了一下,說了一聲“好”,在他身邊坐下。

他蒼白修長的指節穿過她絲緞般的長發,即便有些看不真切,他依舊能將她的發絲整理得很好。

“好了嗎?”

倪素抱著瓦罐問。

徐鶴雪取下自己發間的木簪,簪入她的發髻間。

“嗯。”

晦暗的光線,朦朧的身影。

她轉過身,一張臉在他眼中其實也不夠清晰,他神情冷靜地盯著看。

“看得清我嗎?”

她忽然問。

他一頓,“看不清。”

倪素“哦”了一聲,又轉過身去,徐鶴雪也看不太清她在做些什麼,但他習慣安靜地等待她。

直到,她忽然轉身,

低頭不知在什麼東西上吹了吹,一簇火苗倏爾燃燒。

刹那令他眼中神光明晰許多。

焰光映照她的臉。

梳著男子的發髻,眉眼秀淨如水,卻又頗添一分英氣,她手中握著那支火折子,對他笑了一下:“小進士將軍,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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