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幫忙燒些熱水!”
範江回頭對那個在不遠處張望的夥夫喊道。
青穹正在帳中打瞌睡,他聽見帳簾被掀開的聲音,一下驚醒,一抬頭便見徐鶴雪將倪素抱進來,放到裡麵的竹床上。
“倪姑娘……”
青穹連忙起身。
範江拄著拐,領著一名醫工進來,那隨軍的醫工望了望竹床上的女子,小心翼翼道,“這看傷就得脫衣,我……我是不好冒犯這位小娘子的……”
徐鶴雪明顯感覺到膝蓋上的剮傷也已顯現,他不動聲色地忍著疼,在床沿坐下來,摘下麵具,露出來一張蒼白的麵龐。
“將你的藥箱拿來。”
徐鶴雪的嗓音浸著忍耐的啞。
那醫工連忙將自己備好的藥箱遞給青穹,又說,“先看看是不是擦傷了,先治擦傷,若筋骨有損,那是要費些時日養的,我稍後寫方子……”
“那,咱們先出去。”
範江與醫工對視一眼,然後朝放好藥箱的青穹招手。
營帳中一時靜謐下來,徐鶴雪解下護腕,被衣料磨擦的傷口也僅僅隻是減輕了一分疼痛,帳中還點著燈,是倪素離開之前點的。
徐鶴雪伸出手,指腹才觸碰到她的衣襟,他停頓一下,看見她在昏睡中仍舊緊皺的眉頭,他指尖輕顫,扯開她半邊衣襟。
原本白皙瑩潤的肩頭附著一片刺目的淤青,明亮的燭光照著她耳畔細碎的發絲順著頸側輕擦鎖骨,更襯她頸間單薄皮膚下的血管脆弱。
淤青之上,擦傷更重。
徐鶴雪取來藥瓶,用竹片動作極輕地將藥膏塗抹在她的傷處,大約是藥膏太冰,她在昏睡中肩頭顫了一下。
“疼……”
她低聲呢喃。
並非隻是擦傷的疼,更多的,是筋骨挫傷的疼。
她泛紅的眼尾無意識地浸出淚,徐鶴雪捏著竹片的手指收緊,他塗抹藥膏的動作更輕,又倏爾俯身。
藥膏的味道很近,她的肩頸猶如細膩的玉石,而那一大片淤青與擦傷就顯得很是觸目驚心。
徐鶴雪輕輕地吹了一下。
涼涼的風拂過倪素的肩,她不自禁地瑟縮一下,勉強半睜起眼睛,燭火明光,而他蒼白的臉頰近在咫尺。
“徐子淩。”
瑩塵飛浮,她遲鈍地喚。
徐鶴雪一頓,抬起來一雙眼睛,血色淡薄的唇輕啟:“很疼嗎?”
“嗯。”
倪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鼻子忽然發酸,她有點委屈地用尚能抬得起來的那隻手抓住他沾血的衣袖,卻又很快閉起眼睛。
她隻是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手指卻始終沒有鬆開他的衣袖。
範江與青穹再進帳中來時,徐鶴雪已經替倪素整理好衣襟,他用青穹端來的熱水浸濕帕子,慢慢地擦拭她臉上蠟黃斑駁的妝粉與血跡。
她的手指一直不鬆,他便也隻能坐在床沿,哪兒也不去。
偶爾聽見她夢囈,他便要抬眼盯著她看上好一會兒。
“徐將軍,喝口茶。”
青穹端來用荻花露水煮的熱茶,見徐鶴雪伸手來接,他才發覺他衣袖底下半露的傷口,青穹立時睜大漆黑的雙眼,“徐將軍您怎麼會受傷……”
鬼魅,難道也能被兵器所傷嗎?
“沒事。”
徐鶴雪垂下眼簾。
青穹不好再問,他看著徐鶴雪抿了幾口茶便將其擱到一旁,依舊在床沿安靜地坐著,他便不由將目光移到竹床上的年輕女子身上。
“徐將軍。”
青穹看著她在睡夢中始終緊緊攥著徐鶴雪的衣袖,指節上沾到衣袖上的血,也被徐鶴雪擦拭乾淨。
他忍不住問:“您心中,是如何想倪姑娘的?”
如何想她?
徐鶴雪被他這樣一問,他的視線又不自覺地落在倪素的臉上,她的麵龐已經被擦拭得乾乾淨淨,眼皮浸著薄紅。
她險些,死在亂蹄之下。
胡楊林儘頭的山坳處也許仍在酣戰,而此處卻是聽不見的,帳中燭焰閃爍,徐鶴雪在這片暖黃的光影裡靜坐,聽著她清淺的呼吸聲。
半晌,他開口:
“不敢毀。”